陈嘉贺被领走的第四天,又有人提出要领养祝安。
领养人是一位钢琴家,在国内外办过多场独奏,宣亥县不大,出了这么一位名人肯定要大力宣传,连公交站牌都印着她的海报。
她看中了祝安,女孩手指修长又灵活,很适合弹钢琴。
钢琴家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小朋友后,又独拉着祝安坐下,“你叫什么名字啊?”
祝安不希望自己被领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领养人认为自己不合适。
但面对钢琴家的亲近,她不能不礼貌。
祝安心里打着算盘,嘴上回答:“我叫祝安。”
女孩六岁,说话糯声糯气的,小小一个穿着粉色裙子,很符合钢琴家对闺女的幻想,她很满意。
祝安灵光一现,她满脸乖巧问她:“阿姨,你为什么要选我啊?”
“因为我想要个闺女,你看着也很乖巧。”
祝安甜美的笑笑,这样啊,“秦闪姐姐也很乖,你为什么不选她呢?”说着手指着窗户的方向。
钢琴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站着一个小女孩,个子稍微矮些,圆嘟嘟的像个雪球。
钢琴家还是保持着微笑,“因为我觉得你的手很适合弹钢琴,所以想先来跟你说说话。”说着手指还在祝安面前飞快的弹了两下。
祝安看见艺术家的手指,白皙、干净,骨节分明,上面没有一丝皱纹,一看就知道很好保养过。
她有些不自信,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她看不出这双手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看着稍微长了些。
“你想不想当我的女儿呢?”
“阿姨,我可以想想吗?”祝安心里有了主意。
钢琴家点点头。
客厅里,其他人都专注着手里的新玩具,没人注意到祝安悄悄上楼了。
周颐南这个周末去市里参加比赛,回来就看见跪在院子中间的祝安,侧边垂着的左手包着纱布,上面渗出红色血迹。
祝安自己伤了手之后,爷爷发了很大的火,骂祝安不识好歹,竹条打在祝安身上,她一声不吭也不认错。
陈爷爷知道祝安为什么会“不小心”划伤自己,无非就是不想离开南园。
可祝安竟然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如果祝安顺利被钢琴家领养,不说她以后会有好的生活环境、教育资源,就连南园也能拉到大笔赞助资金,怎么着都比留在南园好。
因为祝安的不小心,钢琴家是黑着脸走的。就连一向心软的刘阿姨,这次也没给祝安求情。
“我不喜欢钢琴家,我没错。”祝安很倔,梗着脖子不低头。
刘爷爷气得把竹条甩到她身上,“你再说一次,你不喜欢谁?”
“钢琴家。”
“你还有理了?”陈爷爷一阵头疼,“那前几天的那对夫妻呢?”
祝安回答:“也不喜欢。”
陈爷爷算是明白了,今天就是说破天,祝安也还是这句话。
因为不喜欢那些领养人,所以不愿意跟他们走,所以会自我伤害,用最下策的方法从源头上解决被领养的问题。
“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两次的领养家庭都不喜欢?”
祝安不敢回答。
陈爷爷看出祝安心虚了,她有自己的主意,于是他替祝安回答,“你不想离开南园?”
祝安抿着嘴,别过头,算是默认了。
“你真幼稚啊,南园那点值得你留恋?”陈爷爷苦口婆心的劝她,把南园的现在和未来掰开给她分析。
“南园已经经营不过来了,今年的捐款不足去年二分之一,就那么些钱要养你们二十多个孩子,虽然你们上学免学费,衣服也是别人捐的,但我也想你们能跟别的小孩一样,看到喜欢吃的能有钱买,感兴趣的特长班有钱去学,能带你们去南园外看看,能让你们有钱去正常交朋友,健康快乐的成长。”
“但如果你被人领养,你会有爱你的亲人,你会成为他们唯一要付出的,他们会比我们更有耐心的爱你照顾你。”
“你还会有比南园好几百的资源,甚至走出宣亥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知道吗祝安,我想让你走出去。”
“南园只是暂时收留你的地方,你不要把真的把这里当家。”
陈爷爷头发又白了很多,因为操劳过度,走路需要靠拐杖支撑着。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园这群没有父母的孩子。
祝安明白陈爷爷说的意思。
陈爷爷不是撵她离开南园,只是想让她借着外力飞出去。
可是,她不是没有父母。
从她出生以来姐姐就不喜欢自己,甚至狠心将她抛弃在雪地里,任她自生自灭。
祝安摇摇头,“陈爷爷,我不愿离开南园,不想有新的亲人。”
也不想在家里一直等,等姐姐,等做老师的父母回家,等舞台上的母亲教自己弹钢琴。
此刻祝安就像铁了心要撞南墙,费再多口舌也不管用。陈爷爷不想再看见她,手一指。
“出去跪着,相通了再回来。”
园里的小朋友知道祝安惹爷爷生气了,他们不敢求情,只能悄悄的在晚饭后给她塞俩包子。
周颐南回来时捧着奖杯,还没来得及给陈爷爷汇报,进门就看见祝安跪着的背影,像把绷紧的弓。
这家伙又怎么了,短短一天惹这么大祸?
“怎么了?”周颐南走过去,站在祝安旁边,“爷爷怎么让你跪在这?”
跪着的祝安矮自己一截,低头正好能看见她的表情,一脸不服。
“因为我气走了领养人。”祝安跪了快三个小时,背很酸,膝盖都麻了,但没爷爷发话,她不敢起来。
祝安又被领养了?
周颐南神情一变,但又立刻恢复正常,“那手又是怎么伤的?”
“为了不被领养。”
一个因一个果,周颐南明白了,就连前两天那对夫妻没领养祝安的原因,他此刻也清楚了。
“为什么?”周颐南有点烦躁,说不上来的情绪堵在心口,他最羡慕的东西,在祝安看来却嗤之以鼻。
祝安抬头,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南园比全世界好一万倍,我只想待在南园。”
周颐南心里五味杂陈,淡淡点了头,转身离开。
那天之后,祝安发现哥哥对自己不亲近了,好像刻意避着自己。
以前,上学路上她说个不停,哥哥也笑着让她看路,她讨厌吃红萝卜,哥哥会帮她解决。现在,一天到晚祝安找不到哥哥人,就连储藏室也不见人影,换了个地方学习。
就连女鬼也知道脾气好的周颐南生气了。
女鬼想知知道他生气的原因,于是前后跟着他。
周颐南的生活很单调。早上起来帮刘阿姨做弟弟妹妹的早饭,收拾差不多了就去后院背书,背书时声音洪亮,背得内容也很流畅。晚上回来也是先写作业,吃完饭继续学习。
刘阿姨拿着台灯进了宿舍,看见弯着腰认真学习的小孩提醒着:“灯太暗了,小心近视眼。”
周颐南见刘阿姨来了,乖巧的喊:“刘阿姨好。”
刘阿姨把台灯帮他把台灯插上电,放在周颐南旁边的书桌上。
自从周颐南在储藏室学习后,他基本就没在宿舍看过书,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
经过她几天观察,才发现他和祝安两人闹起了小脾气。
一个气呼呼的不理人,一个摸不着头脑在后面委屈。小孩子之间的吵吵闹闹都再正常不过了。
“你跟安安吵架了?”刘阿姨试探的问,还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颐南有些不自然,“没有。”
“没吵架,最近不见祝安前后撵着你喊哥哥?”
“学习太忙了。”
“你一个上小学的小屁孩有什么可忙的?”
周颐南抿抿嘴,没说话。
刘阿姨看出周颐南不想回答,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在旁边跟他讲起祝安的事。
“你知道祝安为什么被送来南园吗?”
刘阿姨说这话时,女鬼就在他俩身后,伸长了耳朵听。
周颐南说:“她跟我一样没有亲人了。”
刘阿姨点点头,脸上有不被察觉的难过,“对,她妈妈抛弃了她。”
周颐南突然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问:“不是姐姐吗?”
刘阿姨接着说,“她妈妈不仅想抛弃她,甚至想用伪造的事故杀了她。”
女鬼和周颐南一样被吓到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当时是刘阿姨发现了祝安,在发现祝安前她清楚看见那个女人把小孩从车上托下来,又从后备箱拿出一桶油浇在车周围,浇在女孩身上。
女孩浑身湿透,天又冷,刘阿姨察觉不妙,远远喊了一声,那人听见声音弃车而逃。
“祝安整晚都做噩梦,梦里喊着妈妈,不要扔下她,她说自己会乖。”
刘阿姨晚上也睡在南园,这些话是她查寝时无意听到的,也有小朋友过来跟她说,祝安姐每晚都哭着睡。
“她每晚都在哭。”
“可她喊姐姐啊?”周颐南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他好像能明白祝安为什么会喊姐姐了。
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那女人应该也不愿意让她叫自己妈妈吧。
刘阿姨说:“那就是祝安自己的事了。”
周颐南惊讶又心疼,他只知道祝安被抛弃,背后的真相他从没想过,加上她整天没心没肺的笑,他以为祝安已经忘记那些悲伤的经历了。
“我想祝安不愿意被领养,也跟那场事故有关。”
“毕竟抛弃她的是亲生母亲。”
自那次跟刘阿姨说完话,周颐南就想着怎么去道歉,他不应该因为祝安拒绝自己梦寐以求的领养而生气。
女鬼看祝安时也多了点心疼,每次见祝安推开储藏室的门,她都会感叹一句:“苦命孩子。”
周荫南想去道歉,偏偏祝安又不黏自己了,蹲守几次,周颐南成功在校门口堵上了祝安。
“我们一起回去。”周颐南推着车追上祝安。
祝安听见哥哥跟自己说话,掩饰不住的高兴,放慢了车速,但嘴上不饶人,“你不是不理我了?”
“我没有。”周颐南比较嘴硬。
“那上个星期,一周七天也不检查我作业,和你说话也离我很远,红萝卜难吃死了,不是不理我是什么?”本来祝安还说等等哥,但一听他的话委屈上了,蹬着车“噌”一声窜前面。
周颐南也加快速度在后面跟着,他喊着问:“那我道歉?”
祝安这才喽了些笑:“你说说看。”
“对不起。“周颐南终于追上祝安,本就是他单方面生气,“对不起!”
祝安转过头,笑着看哥哥:“然后呢?”
突然周颐南感觉这些话很熟悉,这不就是上次祝安跟自己道歉时,他说的内容!
周颐南故意逗祝安:“那我也喊你哥哥?”
祝安瞪了他一眼,“哥,你应该喊我姐姐!”
“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那你还想不想道歉了!”
“那我可以不吃红萝卜吗?”
“道歉跟红萝卜有什么关系?”
女鬼看着祝安吵吵闹闹骑车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见周颐南紧紧跟在后面。
嘴里的“小可怜”变成了“真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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