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当家主事的都不在,严露竹这个仅剩的女娘听说还在花楼没有回来,再加上惊羽卫威名赫赫,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萧楠让知念配合着孙皎,自己叫了个下人领路带人去了皇兄下榻的院子。
越走越偏,她的心当下沉了下来。
院子倒是不小也不破,但位置很差,大而不见光,阴冷偏僻,萧楠只是迈步进去,都觉得一阵阴气森森袭来,毛骨悚然。
院中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见,萧楠长驱直入,竟也无一人阻拦,她一时顿足,难以再往前半步。
“知译,你去通传一声,顺便......”
萧楠打了个哆嗦,知译给她披了条白绒披风,她裹紧,还是冷。
“快去。”
知译称诺,主子看不明白,他却明白这些后宅阴私有多狠辣,这个院子本就阴暗,显然又是久无人居又鲜有人烟的,这种地方阴气极重,很是伤人,无需多动什么手脚,不说郎君,就是娇弱些的小娘子也能被生生磨死。
不管是那里总有一些像这样阴冷背光的地方,宫中安置着冷宫和慎刑司,而严府,竟然让宫主住了这样的地方,其心可诛。
知译细心,很快在偏处的小厨房找到了长宫主的近侍书画,或者说实在是很明显,他蹲在那里,一边哭一边灰头土脸地生火,只是成效不佳,熏的黑烟滚滚。
“知译?”
书画看见他一愣,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到大白天做这样的美梦,知译可是七殿下身边的执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竟眼花到看见你,怕不是命不久矣。”
他叹息一声,满心委屈。
知译心下一酸,抿唇将他拉起来。
“是我,七皇女来拜见宫主。”
书画又一怔,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幕,抖着手抓住知译的衣摆,切切实实感觉到人的实感。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书画拉起他的手就往卧房去,知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却也只是顺着他小跑起来。
知译从没见过宫里哪位身边的近侍会如此一惊一乍的,但抓着他的那只手——冰凉、湿濡,像是溺水之人拼命试图抓住那根浮木,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将他拉进卧房,书画才松开手,他喘着气,脚步虚浮的跪倒在床榻前,哑声轻轻开口:“主子,宫里来人了。”
他语毕便忍不住落下了泪,知译忙行礼。
“奴知译,参见宫主。”
“快起”
知译听到一声虚弱的舒浅嗓音,像是蜿蜒清泉涓涓流淌,美好纯净,徐徐盈盈,不染尘埃,清润又坚韧,但此刻这弯清流似是无力前行,却仍滋润一方天地,化作风雨归去。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有些气喘,缓了缓,他费力起身,书画也顾不得哭,小心扶起他。
萧禧靠着书画,一头青丝如瀑垂落,衬得肤色白到透明,凤眸轻敛着,轻轻看来的目光,平静空灵,又带着些难以企及的疏离感。
那么狼狈,却又那么矜贵。
“既然已经到了这儿.....来的是哪位主事。”
萧禧语气不疾不徐,书画却知道主子维持这份威仪需要用去多大毅力,但他只是安静地小心托着主子。
“回宫主,是七殿下——携太女诏书,带着惊羽卫亲自来的。”
知译不知道背后的是非,他只是恭敬地低下头,并不多看,给嫡皇子最大的尊重。
“七妹……”萧禧长睫微颤,他用力掐着掌心,仍然有些恍惚,太女诏书,惊羽卫,七殿下亲临,难怪这么顺利。
“让楠儿进来吧。”萧禧缓声开口,书画知道他有些撑不住了,往他背后换上了几个软枕,红着眼起身挡在萧禧身前,与知译低声道,“烦劳知译哥哥请殿下进来,我家主子想单独和她说几句。”
知译自然称是,萧楠从他离开便直直站在原地等着,一动不动,见到两人过来,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抬眸。
“如何?”
“回殿下,宫主说让您进去。”知译欠身,萧楠颔首,没说什么,大步走进去,知译关上门,和书画一起候在外面。
萧楠深吸口气,几步向前,看向床上形单影只的单薄身影,他闭着眼,瘦的脱了相,只是仍能看出是何等绝艳的长相,听到声音,那双眼睛睁开,死寂空灵,没有半分生机。
“阿兄!”
萧楠脑子一片空白,颤声一步步走近,却没有半分实感,她急急过去抓住他惨白修长的手,触及冰凉一片,却才觉得他不会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楠儿长大了。”
萧禧见到这张和皇姐像极了、却更加明媚鲜活的精致面庞,再触及她满含怜惜不安的微红眼眶,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他忍不住笑了笑,惊艳绝伦,萧楠看着他说不出话,他强打着精神,缓声安抚。
“别哭,阿兄不是故意吓楠儿的。”
萧楠一愣,与萧禧沉静的目光对上,心头大悸,久久难言。
骨肉相连的至亲,如此,没有人能不动容。
萧禧又笑了笑,他本有诸多谋划与考量,但他听到惊羽卫,太女诏,见到妹妹,却觉得什么也不用说了,或者说他也是在没了过多的力气周旋,他攥紧了妹妹的手,凤眸迷离,轻轻道:“带我回家。”
萧禧有些疲惫地阖上眼,他安心地任由自己松懈,逐渐失去意识。萧楠跪在他身前,额头抵着他的手背,哑声开口——
“好”
我们回家。
*
太女的亲弟弟长宫主下嫁,严家便是天然的太女党,几年来也颇受到太女的照拂。
特别是严舒这个尚宫,顺风顺水做到了翰林大学士,虽然仍在翰林,却也不为非是一种前途,严大人并不急,现在在翰林才好,日后新皇登基说不得有大前途。
但太女却也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特意留下她们,还是母女俩,去了却也不出声,任她们跪着。
严大人冷汗涔涔,脑中各种念头转了又转,拼命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她自认为时刻谨言慎行,不敢逾矩,实在是不明所以。
萧昕也没有理会她们的意思,一边批折子一边等消息,倒是严舒,低着头若有所思,却什么也没说。
估摸着有大半个时辰,严大人年纪大了,有些跪不住,但刑部尚书说着好听,但昭狱京兆府惊羽卫,几方将权力瓜分殆尽,刑部形同虚设,反倒干着修书编典的杂事,她没胆子和参政八年,地位稳固的太女叫板。
“严尚书怎么还跪着--孤忙着西北的事,竟然忘了您,您快回去吧。”
收到消息后,萧昕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发现了严大人的窘境,故作惊讶的让人起来,随意打发出去,严尚书憋着气,却也不能怪罪一心忧心西北太女,只能笑着让严舒扶着告退。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太女究竟想警告谁?”
出了门,她脸色才沉下来,冷声问女儿。
“母亲是不是忘了宫主的事?”严舒表情木然,面无表情回道,严大人一脸莫名,“你在说什么胡话?太女会为了这种小事惩戒大臣?”
严舒低下头,眸底满是讽刺,一声不吭了。
但等出了宫门,七殿下一身繁复的礼服,居高临下地坐在红棕色骏马上,目光冷冷睨来,惊羽卫环绕的马车宽大奢华,挂着的长宫主府的牌子晃晃悠悠,就那么与她们插肩而过。
“听说严府被惊羽卫抄家了,七殿下亲自去的,好大阵仗......”
“严家犯了什么事,那不是天家的姻亲吗?听说长宫主都担待不了,被接走了?”
“不是,是严家将长宫主千岁折磨的不成样子,七殿下给皇兄做主呢!”
“惊羽卫都出手了,得过分成什么样子!严家好歹是世代官宦,怎的这么想不开,平白毁了满门清誉啊!”
“可不是,天家的宫主她们也敢慢待,多大的尊荣哩!”
是啊,天家的宫主她们也敢慢待!
严舒表情满是嘲讽,严大人已经瘫软在地,喃喃自语。
“只是个男子,只是个男子啊,何至于此......”
“再说,我们也没做什么,对,没做什么。”严大人强打起精神起身,看向严舒,“你快扶我回府,那些人准是以讹传讹,胡言乱语。”
“母亲,严家完了。”
严舒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
严大人恍一听见女儿竟然说出这种话,先是一愣,既而大怒,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严舒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开,扯下头上代表官职的冠帽,扔到严大人怀里,青丝垂下,她红着眼,轻笑。
“母亲,你还不明白么,迟儿没了,长宫主走了,还有哪些你们瞒着我的事......太女不会放过严家的,严家要完了——你高兴了吗?”
严迟是萧禧与严舒的孩子,死在了深秋,长宫主震怒,严大人怕他“冲动”,自此将人请进偏院,封锁消息,以为之后只需徐徐图之,将严迟生病,宫主忧思成疾的消息传出去,几个月后萧禧冷静下来,再让严迟“病逝”,为了妻主,他一定会忍耐下来,便万事大吉了。
万事大吉,哈,万事大吉,严舒流着泪大笑出声,严大人被她的话气得发抖,看着形似癫狂、第一次忤逆她的女儿,像是在看一个妖孽。
百姓也看着她,静了半晌,突然窃窃私语。
“这是长宫主的妻主严尚宫吧?怎么好像......疯了?”
宝宝下午好(叉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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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带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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