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三殿下，人又跑了。”
寒风瑟瑟，萧凝一身红色劲装，身下黑色骏马有些躁动地动了动蹄子，她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直到听到声音回头。
来人剑眉星目，银色甲胃映射出寒芒阵阵，冷肃的脸上点点血色杀气腾腾，手提一把插着人头的长枪，语气很是不爽。
“收兵，回去。”
萧凝并不意外，略微狭长的眸子微垂，目光在满是黑褐色血迹的残尸断臂上停顿片刻，攥紧缰绳，移开了视线。
“孤城落日斗兵稀，”她转而看着残阳余晖，喃喃自语，复而自嘲一笑，“也算涨了见识。”
说是要议和，但显然对方并不安分，像今天这样小规模的骚扰络绎不绝，只是萧凝都带人抓到过几次。
有时候抓到了杀了些，有时候赶到人就跑了个没影，那边的将军倒是老神在在。
说是什么部落太多，实在难管，牧民可怜，大昭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天女仁慈圣德，既然没有杀人，不若任她们去吧。
好一番不要脸的言论，萧凝都懒得多说什么，提刀便砍，对方吓得落荒而逃，和谈自然不了了之，直到前几日，又约定了日子，还说是要送皇子皇女为质以示诚意。
这群畜牲的话萧凝一句不行信，要不是......
萧凝冷着脸驾马往回走，身边的小将也不打扰她，将人安全送回营地，下马抱拳告退。
“辛苦林将军了。”
萧凝翻身下马，随侍将马牵走，她则看着这个娘子，语气缓和了不少。
对方名唤林勒，年纪不大，甚至比她还要小些，但听说已经跟在二姐身边几年，很得看中，已然成了风头一时的前锋小将，而萧凝和她相处下来，对方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而林勒也跟着萧凝有几天，这些天过来，对这个皇女印象也很好，矜贵却不傲慢，听得进话，也能吃苦，并不是盛气凌人的纨绔作风。
至少不像某些草包贵女什么都不会，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百般挑剔。
“三殿下客气，”林勒好声好气回答，只是冷硬的五官黑沉沉的，低沉的嗓音一板一眼：“您不算太麻烦。”
近乎有些勉强，并听不出有多少好感，她却浑然不觉，与萧凝两两对视，还自以为鼓励地点点头。
萧凝：......
果真是一根筋的武娘，不过她也没有生气，也颔首应下了这份“夸奖”。
这次去的及时，截杀了对方一部分人，也留下了大半东西，只是自家姐妹也伤了几个，林勒还要去善后，萧凝则去了朱帅营帐。
西北军的主帅当然是镇北候谢绛，二皇女萧澜监军，虽然听说二姐最喜欢冲在最前面，但也无伤大雅。
不过此时坐在主帅位子上处理公文的却是萧澜，萧凝走过去，不太计较的坐在地上，支着头，轻轻揉着太阳穴。
说来萧凝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不说其她，她身上的衣饰，便从未超过一日的，更别说只吃野菜白粥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
——能从满心抗拒到坦然坐在地上，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简陋的营帐勉强不漏风，炭火烧的格外吝啬，还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点的，萧凝真心觉得如此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但她只是看着那盆将熄未熄的炭盆，闻着陌生的烟味，安静坐着。
京兆的炭火不仅量大充足，还没什么怪味，甚至再花些银子还能带几分香。
“二姐，边关的日子，一直这样苦吗？”
萧凝冷不丁开口，萧澜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近乎奢侈的生活，也没料到她竟然能忍这么久不闹。
她打眼看了眼这个妹妹，从京兆来的时候，一路风尘仆仆，也没改了她锦衣宝饰、金翠珠玉的作风，反倒是到了，竟也卸去繁饰，换上了劲装。
虽说干净利落，却也带上了几分灰头土脸的感觉，那一张莹白细腻的漂亮脸蛋，和这里是极不搭的。
萧澜也是真切体会到了珍珠蒙尘究竟是怎么个感觉。
她能来，能待住，萧澜就已经很满意了，更不要说她算得上尽心尽力为西北军做事，于是她这么开口了，萧澜也乐意提点她几句。
“我在这里待了四年。”
萧澜语气沉着，也没有夸耀或是抱怨的意思，萧凝看着自己身姿挺拔面色肃穆的姐姐，她与京中甚至军中任何一位都不同。
不在京中，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身为皇女，又比边关武妇少了几分粗矿野蛮，像一把藏锋入鞘的重刀，古朴，稳健，大气磅礴。
尽管如此，收敛的一身气势，仍叫人望而生敬，是的，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意。
比起那些驰骋沙场多年的武将还要特殊的气场，毕竟不是谁都能如这位皇女，做到连皇位都能冷漠以对，毫无私心的。
家国大义自然为上，但封侯加爵，功名利禄，俗人难免。
“姐姐是想说自己习惯了吗？”
萧凝学着这些天看到的武娘随意盘着腿，一手撑着下巴抵在腿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摁着身上一小块磨破的布料。
她凤眸垂下，眼尾那几分张扬的上挑压了压，恹恹的像是只生了病的娇贵猫儿。
“我只是想说这里太苦，回去了怕忍不住把那些装模作样的酒囊饭袋抢了换钱。”
萧澜语调平平地说着出格的话，余光看着萧凝，觉得这个妹妹的确是更适合用荣华娇惯着。
“每次回去我就很不爽，凭何我一个皇女过得猪狗不如，她们却挥霍无度毫不吝惜。”
这……
萧凝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怨气，红唇动了动，面无表情不知如何应对了。
不过放到她身上，她受苦受累的时候要是有过得滋润的人成天在眼前晃，怕不仅要想，还要去做了，嗯，最轻也把那个人也安排吃几年糠咽菜去去油水。
不过，她好像就是京兆挥霍的最过分的那些人，还是当中翘楚，萧凝缩了缩指尖，识趣的没出声。
“娉婷，你觉得大昭每年军费支出如何？”
萧澜注意到她的“心虚”，眸底带上了一分笑，多了几分说话的兴致。
娉婷是萧凝的字，说来身为皇女这字用得极少，母皇并不喜欢叫，父君叫小字多些，只偶尔用在和左右幕僚沟通感情。
猛一听见，萧凝两只手不觉放下，低下头倘若若无其事地看着似乎有些粗糙的手背。
“占了税收极大一部分，这次多送一批辎重，岳母难得与我抱怨。”
萧凝的父家显贵，夫家也底蕴深厚，从小大大就没缺过金银这些俗物，在她看来虽然军费不少，但细想也难说，毕竟……
“去除京师不提，西北军，东北军，镇南军，三方把军费分一分，”萧澜替她把话说出来“好似仍有不少，但只说西北，这里的匈奴并不安分，驻军也最多。”
顿了顿，她给了萧凝一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完。
“二十万大军，每人顶天不过十两，将士们的战衣，甲胄，兵器，战马，粮饷，甚至是抚恤......”
萧澜定定看着萧凝——
“可都在里面，在这十两银子里。”
萧凝一怔。
“连年征战，在抚恤和军备上花费多了，刚开始朝中还愿意多备些银子，但时间长了，难免有意见。”
“将士们不说用最好的长矛盾牌，穿一身坚固的铠甲，是连吃饱穿暖也不够的，不是出战前，常常忍饥挨饿，粮饷也亏欠许多。”
从四年前匈奴刚开始频繁袭扰边关，萧澜便来到了西北，战乱不休，征兵也没有断过，匈奴虎视眈眈，二十万大军不能也不敢退。
而这二十万年轻力壮的女娘，是从多少家庭中来，本就少了劳力，又加重了负担，百姓维持起来太难了。
匈奴就不一样了，她们马背上长大，上下皆兵，无事安心畜牧，出事上马征战，来了兴致出了问题，便来大昭边境肆虐一通，缺粮抢粮，缺人虏人，抢了就跑，惹急就服软议和，可太肆意了。
“娉婷，四年太久了，”萧澜神色复杂：“大家都累了。”
朝臣习惯了麻木了，自以为大昭富足，每年匈奴袭扰的损失不值一提，她们养尊处优惯了，不想出什么变故给自己添麻烦，抱着侥幸，高高在上说着大肆出兵才是劳民伤财。说议和彰显大昭国风。
将士们累了倦了，在边关四年的岁月苦得让她们满腔热血饮雪寒凉，她们疲于应对匈奴神出鬼没的侵扰，时不时来一场并不尽兴的对战。
每当她们不敌，便是腥风血雨的屠杀，可她们奋起反抗，也不过用议和一次次扫兴而归。
于是，上下都在厌倦，都渐渐麻木敷衍，都习惯了一如既往的流程，不再热血，不再愤慨，不再竭力。
结果总是一成不变，她们做什么有什么区别呢？
对方来了，便意思意思反击，对方议和，就点点头的应下，若非萧澜这个皇女身先士卒，谢绛这个镇北候如定海神针般一如往昔，西北大军，难说是什么样子。
若并非是巧合，对方还真是好一番深谋远虑的精巧算计，可整整四年，会是巧合吗？
“疲军之策……那些莽妇，何时有了这样的头脑？”
萧凝低语，随即猛地起身在营帐大步走了几圈，越想越心惊，呼吸急促了几分，皱着眉站定，萧凝直直看着姐姐，一字一顿：
“我不信你们看不出来。”
宝宝，评论区开啦（刚学会怎么弄），今日份贴贴~
想征集字，萧楠、何妘、孙皎，甚至是几位皇女：太女萧昕、老五萧槿、六六萧冉这些都没想好合适的。
已有的是老二萧澜，字平宁。老三萧凝，字娉婷。老四萧绾，字漱清。
还有那个小御史李孟恒，孟恒是字哦，总之大概是大多是单字为名，字女子由父母师长及笄赐，而男子单字为名是一种宠爱，字大多由妻主所赠，极少数会在束发由师长赐。
庶女和不太讲究的会用双字为名，以不读书的百姓为多，双字名如果中举或则成功立业可能会化名为字，另取名。
ps:我这个菜菜那天换文码了六千直接腱鞘炎了（捂脸），就先放西北存稿好了（没脸见人），西北也是慢慢推的，现在要比京兆早一周左右，萧凝离开在宫宴前，在西北也待了一个月，目前和匈奴已经谈判一次，皇帝和太女讨论的龙凤胎质子目前这边还没提到。
废话好多，下章总结一下已有体制官员，不然也乱，再么么，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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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疲军之策（西北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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