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老妖怪!别摸那里!不要挠我痒痒!讨厌讨厌……!”
往后,她身边多了一个童子,奶声奶气地喝人。
她的弟子当然不服,六尘第一个站出来抗议:你这童子什么档次!竟敢和我们争宠!
我当场决定给六尘一点小小的竹子震撼。
自六尘领教过千片竹叶化成刀锋的威力,几乎把他扒下一层皮,此后再无声息。一见我,他就躲到岩希身后,低调地问,“童子有名字了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将竹叶收起。
岩希立刻手贱地摸了一把我的脸,笑嘻嘻地说:“苍竹。”
“哼。”我高傲地冷哼一声,把她拽回身后,“你已经住在我心里了,不准你跟别人这么亲近!”
“七星草!七星草你看看!”六尘瞪圆了眼睛,满目惊颤,他当场怪叫一声,将飘尘山的七星草带出来长见识一番,“好醋的童子!”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六尘,捂嘴偷笑。
我当然非常生气!质问心里的她为什么不肯安分地呆在心里,为什么要在外面跑来跑去!你已经有我这根竹子了,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心里的她什么都没舍得告诉我,只是一味地冲着我傻笑。
后来我才知道……她和我心里的她,不是同一个她。
七星草告诉我,“想和她在一起,你就选男子好了。即便是人,她那些弟子对她亦可望不可及,更何况……你是棵竹子?人竹殊途,再喜欢也不过是陪伴,可她已成大能,差一步飞升,不知所缺何物,滞留现界。最怕是缺一缕机缘,陪伴也是惘然。想双修还是早早死心罢。”
修成人形已有百年,七星草的话直白到容不下一点误会。
可望不可及。
人竹殊途。
早早死心。
那又如何?
她早就躲进了我的心里。
再过几年,到了我选男儿的日子。我想让她第一个看见我的模样,就早早寻她。我逛遍了整个无尘,不料她藏在以往的竹林里,瘫在竹叶上,一见我来,她翘起脑瓜眯了我一眼。
她说:“借我靠靠?”
我扫了一眼竹林,虽说不见一道剑痕,但林子里满是铁锋的味道,她定是又来练剑。
想着变成男子前,也须恢复真身,我变回竹子,扎根土地,借她靠一靠。
她身上飘出一股酒的苦味。我嘀咕道:“讨厌,又喝酒。”
“我也讨厌,”她苦笑,“酒很难喝。”
“难喝?”我哼出一声,“那就别喝!”
她敲了敲竹腔,笑道:“你这根小竹子,懂不懂什么叫借酒消愁啊?”
“愁?”我腹诽,登仙境的人也会愁?
她撑住额头,盯着云淡风轻的苍穹看,“愁啊。登仙境的人更愁。”
“可你明明被那么多人喜欢……大家都喜欢你。还愁什么呢?”我不懂。
爱众生,那爱便是无尽头的爱,是众生支着你这根木头。能说这番话的人,会愁什么?
“一千个人翘首以待的感觉,一万个人翘首以待的感觉,众生翘首以待的感觉。”她像是要被压垮般,一个人念叨着这些话。
第一次我察觉到她单薄的肩膀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担。
“我以为我走在前面太久,久到忘记一开始的模样。尘缘说我太陈腐,太守旧,太死板,像一尊食古不化的石像。他既说我与往昔相去甚远,又说我老到恶心,一成不变。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变了吗?”她长长呵出一口气,“回过神来,三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喝醉了,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快飞升了,天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越临近飞升,我就感觉……我的情感越发稀薄。有时候,连孤独都淡了。”
“我会彻底沦为一头没有感情的怪物吗?当发现我成了怪物后,他们还会爱我吗?还愿意爱我吗?”
她说的话让我以为她哭了。可她只是漠然地放空了神色,眸光涣散盯着某个地方。似乎事情要是真发展成这样,她也不会意外。
她的疑问早就有了答案。
“其实那个世界是你的内心,对吗?”我多余地问出口。
“连根傻竹子也骗不了。”她嘲笑自己,“我是不是太笨了?”
果然……那是她的内心。
能装得下一个那么美丽,那么寂寞,那么荒芜的世界,却孤独地一个人走在前头。她的弟子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无论什么时候,被抛在身后的人都只能望见一片辽阔宽广的平原。
原来……是我走进她的心里。
我早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是个童子模样。
我想说,一个人走在前面太孤独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傻傻地笑了一声,“傻竹子。”
我当然知道她不缺谁的陪伴,于是我骂回去,“傻岩希,傻妖怪,傻修士,傻讨厌鬼!你才傻!”
但骂到最后,我又后悔了,扭扭捏捏,生怕她当了真,生怕她生了气,生怕连施舍给我的日子也没了。
于是,我又认真地说:“我会爱你,就算你变成一头没有感情的怪物,我还是会爱你。”
假如这头怪物累了,她可以靠着一棵竹子休息。这棵竹子有坚实的竹腔,有翠绿的竹叶,有高耸的竹节。
假如她累了,她可以靠着我休息。
可她假装睡了。
假装听不见。
就在她闭上眼睛那一刻,我选定了性别,选定了模样。
成了个身披白纱的女子。
她不缺谁的陪伴,自然也不缺我的陪伴。
可她恰好缺一根竹子,一根可以靠着休息的竹子。若我选了男子,这根竹子便不再是她安心休憩的港湾。
我看着她枕在我的大腿上,手指轻轻沿着她的轮廓划过。
我给自己披上面纱,这样……当我俯下身子,入迷地观察她平静的面容时,面纱就会挡住我们的脸和我的动作。
我的睫毛近到能与她的睫毛相互轻扫。
她一下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苍竹,你变了女子。”
我的唇停在她的额头上只差一寸。面纱隔出一片狭小的空间,她只顾笑意吟吟地望着我。
“嗯。”我发出了细腻的女声。
她摸了一把我的脸,嬉皮笑脸道:“手感还是那么好。”
“讨厌。”这么说着的我,抓住了她的手,脸颊贴上她的手心,蹭了蹭她的温热,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是让人讨厌。”
往后,她身边少了一个童子,多了一个身披白纱,面戴白纱的女子。
每次我遇到了危险,她总赶来救我,总是笑意吟吟地说一句:“来了。”
最后一次,她来了。
但她略带歉意地和我说,“抱歉。”
她飞升了,一走就是七万年。此后七万年,我便再没遇到什么危险。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她还是会救我。
救了我无数次的人在离开了七万年后再次出现,云淡风轻地跟我说。
“原来发生过这些事吗?”
是呢。
我想说。
我只是根傻竹子。
不懂人心,更不懂男女之别,遑论芸芸众生。
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也只有我这根傻竹子才会去记挂。
还是番外)老早写好的东西)拉出来用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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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十万岁零不知道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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