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俞灵猛地朝那里伸出手，在其中一个画面滑走前抓住了它。
这只是奥瑞立亚去地下夜场的一段日常，奥瑞立亚并不理解为什么俞灵偏偏选了这段，可他刚才见识过这女人用语的犀利后，不太想说话。
俞灵把时间往前调了一小时，奥瑞立亚刚刚从某个实验室出来，匆匆前往下一个场地。
在他经过某个实验室的门前时，俞灵从那道极其狭窄的缝隙里，看到无比熟悉的一张脸——招云。
招云坐在一张躺椅上，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连CTT研究所的白大褂都还穿在身上，就被插满了管子。
难道是实验事故？
不过，俞灵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招云四周包围着各种实验仪器，跟俞灵印象中不同的是，那些仪器不再是辅助工具，而被用在了她身上。
明明一个月之前，这个女人还在程序空间里还和俞灵毫无防备地聊天，告诉她自己的姓名，说她家人曾是难民，博得俞灵同情后，又在分别时坦白自己是参天塔派来抓捕俞灵的内线。
一个有点小聪明却因心软而犯蠢的人。
俞灵回身问奥瑞立亚：“这个实验室在做什么项目？”
奥瑞立亚一脸“这我怎么可能知道”的表情，俞灵又问他认不认识躺椅上的研究员，奥瑞立亚再次摇头，说自己又不是每个研究员都会关注，毕竟她们戴着口罩和帽子时，几乎都长一个样。
俞灵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要你有什么用，一点忙都帮不上”，让奥瑞立亚更郁闷了。
跳过奥瑞立亚纸醉金迷、活色生香的夜生活后，俞灵终于在他疯疯癫癫的指认里，找到了世特骏公司的总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细金边窄框眼镜，总是喜欢背着手，胸脯挺得像求偶的公鸡，脸上挂着毫无温度的微笑。
“他叫什么？”
“我见过他名片上的名字，叫Aidan Wang。”
“王爱丹？”
“咳咳……你要这么喊他我也没办法。”奥瑞立亚的虚影背过身咳嗽起来。
俞灵掌心的那团阴影已经不如刚融合芯片时那么黑了，它瘫在俞灵的手掌上，一副吃饱喝足的懒样。
“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俞灵抬起头，看着虚影越来越透明的奥瑞立亚。
奥瑞立亚被她的语气吓到，莫名感觉不妙：“怎、怎么了？”
“一般我只能读濒死之人的记忆芯片，如果这个人的芯片能被我读完，那他离死应该也不远了。”
俞灵在这种时候仍然保持着平静。
奥瑞立亚表情碎裂，跪地朝俞灵伸出手求助：“不，不——我不能死，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有钱的，我什么都有——”
俞灵慢慢后退了一步。
她眉眼是冷的：“如果钱就能让人远离死亡，你的金主们又何必去做这些泯灭人性的实验？”
奥瑞立亚剧烈地颤抖：“救救我吧，让我出卖灵魂也可以。”
“我救不了你。”
俞灵说着，甩开他的手：“而且，你死得也不无辜。”
奥瑞立亚表情冻住，喃喃着：“难道你就不曾有一刻怕过死亡吗？”
“不曾。”俞灵捏住掌心的阴影，最后一道画面也被融合了进去。
奥瑞立亚的残影在刹那间碎成齑粉。
这些没有脑子的蠕虫都比奥瑞立亚要诚实，就比如现在，它们纷纷抬起头来，眨着黑色的豆眼，对俞灵张开了血盆大口。
它们不再克制自己的饥饿，张着嘴朝俞灵爬来。
俞灵一眼能看到它们透明皮肤下的蓝色内脏，有几条尚未完成消化，俞灵甚至看到了一名追杀者的头颅，它漂浮在蠕虫胃部的浓液中，随蠕虫移动起起伏伏，半闭不闭的双眼被泡发成了馒头，翻动着眼白。
俞灵一边后退，一边用枪连续射击，携着火焰的子弹击穿蠕虫的胃。
噗呲、噗呲。
鼓着酸泡的黏液从破裂的口子溢出，淌到俞灵脚边。
她发现这些虫子视力不怎么好，只会用不算膨胀的体积横扫。
胃部破裂的那只虫被瞎眼同伴咬住，两条蠕虫的皮肤黏到一起，交叉着融合为新的个体，共用一颗心脏。
更多的蠕虫包围过来，俞灵被逼到一处死角。
她只攻击离自己最近的虫子，点到为止，对方被打出伤口后行动会缓慢下来，紧接着被身后的同伴咬住、融合。
俞灵绕着它们兜圈子，很快，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笨拙的拖着身躯，张开大嘴，却只能咬到空气。
已经快到边界处了，俞灵后背贴向湿滑的墙壁，她朝身后口袋摸去，准备给蠕虫致命一击，结果一抓，竟抓了满手的黏液。
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黑暗中一双豆豆眼，它轻轻眨着，不知已经注视了她多久。
随后，这只比那些融合体庞大数十倍的虫子抻长身体，垂着头，朝俞灵张开了布满黏液的口器。
*
城防区守卫所。
373小队集体休假一天，650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撰写报告。
城防区近来动荡，她任务不断，眼下补的还是关于雪兔那个程序空间的报告。
她在案件描述里提到雪兔吃掉异种植物章鱼猪头草后，也出现一定程度的异化，随后洛里安吃掉雪兔，身体也出现异化，甚至还糟糕地开启了一段污染程序空间。
「异化可在动植物之间、动物与动物之间传播，目前尚未发现污染程序段与异化的直接联系，城防区这个月以来的程序污染案件发生率比上个月高了28%。」
650写到这里，停顿了很久。
动物在废土世界更难存活，仿生植物不可食用，饲料极其珍贵。
守卫所接到通知，城防区不少工厂都想利用某些异种生物体内的活性基因内来提高仿生人的工作效率，她对此一直持消极观点。
不可控因素太多，即便精英区的生物研究所出具了可行性报告，她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劲。
今日又是一个阴天，仿佛有一团暗影跟随着她，走到哪里都甩不开，手脚发沉。
650一看手环，就连守卫所的空气质量都显示不佳。
她才在桌前坐了两小时就感到呼吸不畅，只好从抽屉里取出面罩，刚扣到脸上，通讯器疯狂炸响。
【请立即接收中心指挥台高级密令。】
650吓了一跳，她一个守卫队队长，怎么能够突然接到指挥台的高级密令？
命令并不等人，在650还因为缺氧而两眼发懵时，已经发送定位，要求650带着她的小队和一名修复员向目的地集合。
她深吸两口气，整理好思绪后，拨通修复员的通讯。
“喂，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啊，中午刚刚出院啊，还没从医院出发？那正好我开警车去接你。没错，又有任务了。”
“这次……危险程度是A级，数十人失踪，已经确定发生伤亡。”
在亲眼看见程序空间之前，650对“污染空间存在半开放式入口，且为积水坑”这条信息还没有实感。
还好这条路处在荒僻地带，守卫们对着积水坑乱轰，终于发现只有一处没爆炸。
这滩积水坑确实比其他要宽一些，像面镜子只倒映出天空，却看不清水中的物质。
修复员的检测仪在靠近水坑时响起警报。
“就是这里！”
650率先跳入水坑中，777跟在后面打着哆嗦，修复员头戴通讯器，被两名守卫护着一同跳入空间。
守卫队的着陆点并不在街区。
应该说奥瑞立亚的身体在完全被蠕虫占领后，那些凭记忆构造的繁华商业区不复存在，只有黑沉沉的轮廓，在黑沉沉的夜里若隐若现。
为了缩短处理时间，650指挥队员用物理方式摧毁空间外层。
“队长，我能够定位到污染源的方向！”修复员突然打断道。
650中止行动，跟随修复员，很快来到一片湖边。
一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病号服漂浮在湖中央。
没人能认出他是风光无限的明星奥瑞立亚，650对他五官模糊的脸扫描了两分钟，才获取信息。
密密麻麻的小蠕虫顺着奥瑞利亚的皮肤爬进五官，不过多时，他发出猛烈咳嗽，吐出大团透明物质，细看貌似是粘连在一起的虫。
而撑着他没有沉入湖底的，是一条完整而硕大的蠕虫，占满了整座湖。蠕虫似乎很痛苦，艰难地张开口器，冲来人嘤嘤嘶鸣。
650按住耳侧：“异种生物已确定，污染源已确定，判断不适用常规清除病毒手段，申请物理销毁。”
得到准许后，650拉开流光弹，抛进湖中。
在几乎震碎耳膜的轰响中，没人听到修复员对着检测屏幕呢喃——
“奇怪，修复进度怎么在自己往前走？”
按道理，物理销毁会让污染度直接降为零。
可这个进度条明明是几秒钟下降一大截。
*
俞灵在虫子背上翻滚一圈，踉跄着爬到对方头顶，举起匕首，朝那双芝麻大点的眼睛狠狠扎去——
整个空间都剧烈地震荡着，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掌心的暗影物质还在不停咀嚼消化新食物。
俞灵每听到一次微弱的吞咽声，空间震荡的幅度就会变大一些。
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朝远处后退。
俞灵趴在虫子身上，虽然下手的力度毫不减弱，但表情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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