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远远看着她折腾,也不觉得烦,站着等她。只见她拍拍驴,说道:“休息好了便回家吧,你要是有善心往前跑两步追上我也行。”
一路上孟临溪大骂可人怡人死心眼,只知道在永州城傻等,都不知道出来迎迎自己,骂到兴头上连着顾乔一起骂。
顾青山看着她无所顾忌的样子不禁问道:“潺潺原先的端庄都是装的呀,决定不喜欢我了就原形毕露了?”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全无指责,甚至有丝亲昵。
“彼此彼此,扶云也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了,一路上没少嘴上占我的便宜。”她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阵哒哒蹄声,回头一看,那驴竟然追了上来。
她惊喜地大叫,拉着他过去抚摸着驴,不吝啬夸赞。顾青山也为之一振,这驴竟然这么有灵性?转念一想,自己与她同行这半月,经历的事情比他之前那么多年加起来都要精彩,之后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没有骑具对于两人来说算不得难事,揪着一撮毛发夹紧驴腹,二人都能在驴上稳稳坐着,唯一的问题就是有碍观瞻。可叹二人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见到了前来接应的顾乔。
顾乔不知先前打的几个喷嚏都是拜郡主所赐,下马准备扶郡主换乘马匹,许是刚才夹紧驴腹用力腿酸,孟临溪下来时腿一软,要不是顾青山扶的及时差点栽进顾乔怀里。
顾乔那一瞬间甚至都没看清那只手从哪里伸出来的。
正在顾家二人思考怎么处理这驴时,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顾乔小哥,你能不能上来一下……”
顾青山抬头看她,只见她握着缰绳双脚无力地浅搁在马镫里,弱弱地说:“骑驴太久了,我忘了怎么骑马了,你能不能先带我遛两圈。”她很聪明,知道与顾青山避嫌,所以张嘴求的顾乔。
毕竟涉及男女大防,顾乔看了眼顾青山,见他点头,才上马在她身后环着她跑了两圈,顾乔远远看着他,见他眼神一直随着身下的马移动,突然意识到往常接应他惯了,今天自己也只带了一匹马出来,一时愣住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顾青山见他在马上不愿下来,眉头一皱,正欲催他下来,却见他跳下马在自己面前拱手道:“大人,行程很紧,请您与郡主骑马回城,我处理好这驴随后赶到。”顾青山翻身上了马,身前的孟临溪却泰然自若。以前在江州时,她常与杨居采骑马同游,她甚至还往前挪了挪给他腾出更大的位置。
莹娘不会骑马,也没出过远门,他从未与别的女孩子同盛过一匹马,看着孟临溪熟练的样子,他不禁觉得自己好笑,这有什么难的?
然而马跑起来才显现出同乘一马的难度,坐在后面的人必须挺直腰板才能避免怀里的人肩膀撞击自己的下巴,如果怀里的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向前匍匐,虽然矮了,但也增加了行进中撞击后面人的力度,只有两人贴的紧紧的才能避免误伤。
所以顾青山一扯缰绳,她就习惯性往他怀里缩,感觉到后面人一僵,她突然明白怎么回事。张嘴表达不清,只好直起身子离开他怀里。撞了几次后,她回头给了他一个“你看,不是我勾引你,是同乘一匹马就得这么着”的眼神靠回到他怀里。
怀里这个人虽然身量在女子里已算高的,但他从来没抱着一个细弱的女孩子骑这样长的路途,她头上的发饰垂坠随着马的颠簸,有些重量,一下一下打在他前胸。
骑至官驿,都已出了汗。孟临溪没想到京城光风霁月、倾慕者众多的小顾大人竟然连与女子同乘一匹马都未曾,想到自己是第一个,不禁有些开心。
但又立马按灭了这个开心,扔下一句:“权当是为接莹娘回京做练习了。”翻身下马跑向里面。
可人怡人见一个野人跑进来,大喜,忙张罗烧水沐浴。待两人都洗漱完毕坐在饭馆吃饭,回忆起上一次这样清爽地五人一起吃饭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孟临溪吃着饭,突然想到:“小采可寄了信?”“寄了寄了,巧了,若姑娘早到一天都收不到这封信,今早上来的。”
怡人忙说着,从随身的包袱取出信。孟临溪惊讶她怎么随身带着,可人瘪着嘴说二人都想好了,若是今天顾乔寻不到人,她们二人就也上路一起寻,寻到了就地启程,寻不到就一直寻。
孟临溪听着可怜,用手摸摸二人的脸。顾青山也破天荒给顾乔夹了一筷子菜,顾乔受宠若惊,心道:“大人这是撞邪知道心疼我了?”不禁更好奇二人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
越往南走,越是酷暑难耐。正值五月底,人可以在马背上打伞,谁给马打伞?一行人只好在日头最毒的时候歇息三个时辰再上路,如此行程就耽搁了,交通工具换成马车后,发觉还不如歇三个时辰的马,又换回骑马。
这日着急赶路,为了赶到下一个驿站错过了上一个驿站,只得露宿山林。闲聊中,知道顾乔的名字来自乔木后,孟临溪开心地说:“乔木生夜凉,月华满前墀。有顾乔大人我们今晚想必不会被暑热叨扰了!”顾青山早已不怀疑她寻找快乐的能力,重复了一遍这句诗,突然说道:“夏日夜晚月朗星稀,如此好的时候我们何不连夜赶路,白天中午再睡觉。”
如此昼夜颠倒走了三天,一日孟临溪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原来是葵水来了。寻常日子昼夜颠倒身体还需要适应一些时间,更何况葵水期间身体更弱。顾青山雇了一辆轻便马车,不比骑马慢多少,还嘱咐店家多备软靠,让孟临溪躺了两天。
顾乔总觉得自从上次走散回来后,自家少爷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似乎更有人情味儿了。以前的他面对郡主,礼貌又梳理,现在虽还是一样的距离,似乎变成了亲昵但克制。原先赶路饿不死累不死就行,现在竟然会担心她磕着碰着。
许是郡主的人格魅力太大,自己少爷近朱者赤也被影响了?最关键的是,自己好像也沾上了这轮变性子的光,他都会给自己夹菜了!
——
一行人到了桂州,下一站就是爱州了。如今进了桂州,景色秀美得惊人,不同于北方巍峨的山脉,这里的山多而缓,山上有梯田,尤其到了阳朔县,一望无际的平原,数十座小山峰分布在上面,孟临溪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景色,之前读李商隐的“江宽地共浮”不知所谓,如今看了才觉得形容的确实很妙。
几人稍作休整,有半日空闲,孟临溪买了纸笔,桂州多水,驿站旁就有小河环绕,寻了个亭子画画。这里的气候更加潮湿,水墨落在纸上许久不干,更易着色、混色。月余没有动笔,很难找回画山水的感觉,她生了想在此处住几日的心思,抬头问可人:“顾大人做什么去了?”
“出去寻人了。桂州是进入爱州和洪沙瓦底之前最大的城,他们去打听有没有人见过莹娘。”可人打好涮笔的水回道,“一会儿他们回来可要去叫他们来?”
“不用啦,晚饭时会碰面。”孟临溪还在尝试新的调色,顾不上别的。
夏天日头长了,太阳落山时已经酉时,城中问过大小铺子,都没有遇到京城来有妙龄女子的商队,顾乔试着提了一嘴:“大人,已到饭点,我们?”顾青山下意识说他不饿先找人,又想到驿站还有孟临溪,他不回去也耽误她吃饭了。
回了驿站却不见人,驿员说方才还看见三位姑娘,应该走得不远。顾乔按着他原先的习惯问了驿员能不能先安排膳食,却见他已抬脚出门,忙跟上。
在驿站旁的河边看见三个人在亭中,孟临溪今日身着浅粉色大袖罗裙,袖口和裙摆处绣着精致的花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手持画笔,在画纸上轻轻勾勒,时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下一笔的走向。顾青山回想,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画画的专注样子,她螓首低垂,几缕发丝从鬓边滑落,更添几分温婉,与之前见到的每一面都不同。亭子外,溪水潺潺流淌,溪边的垂柳依依,碧绿的柳枝随风摇曳,与亭中的少女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盛夏画卷。
良久,少女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缓缓抬起头来,与顾青山的目光交汇。
“咦怎么找过来了,是等不及了吗?我这就好。”孟临溪放下笔本来准备拿出朱砂和小印盖上去了,又想添几笔,不好意思地拿着笔看他,“要是饿了先回去吃吧,我想再添几笔。”
“无妨,也不差这一会儿,你画吧。”顾青山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见她提笔在最上面的空白处酝酿,落笔写下的题跋与他刚刚欣赏画作时脑中浮现的大差不差——“江到兴安水最清,青山簇簇水中生。”轻笑一声,又抬眸见少女屏气凝神落下自己的小印“潺潺”,不由吐出一句:“真美。”
孟临溪以为他说的印,将小印上的朱砂油擦干净递给他看,他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小字取自这个字,摩挲着小印的沟壑品了这个字与她名字的关系,比起他先前以为的女子多用的“婵”字,更是觉得妙。
回去路上,她提起自己想在桂州多待些日子的打算:“再往后便是爱州了,中间没有官驿无需我助力了。在岳州时我就给哥哥去了信,让他帮忙寻找莹娘,如今不知进展如何,若扶云也愿意在这里停留,再等两日兴许就能得到结果。”
自从她做了决定,就让怡人找鸽舍去寄了信,哥哥如果有消息一定会写信给她,这么近的距离,鸽子一日就能飞到,两日往返。
顾青山十分意外她对找莹娘的事情这么上心,还请了端王帮忙。先前自己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又想把莹娘带回来,不便透露过多,只说她跑到洪沙瓦底寻药。
事实上,莹娘留的信上说她坚持了这么多年,也逐渐认清了自己身份地位配不上他,与其给他做小,不如给自己谋了条出路,找个商户人家当大娘子,如今跟着商队去了洪沙瓦底。母亲有病在身不能随她跋涉,请他代为照看。
他知道她这是以退为进,在和自己使性子,要自己去追她。问了城防,她确实跟着一伙商队出城了。无论如何,他照看母女二人四载,于情于理都要追去看看,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与端王是旧识,亦称得上是好友,既然她拜托到了端王那里,正好想瞌睡有人送枕头,合该见一面,虽然自己在这边也有些人脉,毕竟没有端王的势力大。
这月余,他一次又一次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她展现出的每一面都同在京城时他以为的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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