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陇西关的急报就到了。
听到粮草被焚,昭军压境,赵元英的脸色由青转白,猛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韦夫人:“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昭国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陇西关外?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韦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也透出几分惊疑不定,她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昭帝李桑向来狡猾,定是看到了什么可乘之机,虽然之前跟我们签订了盟约,此时突袭……或是,有人故意将他的目光引向了我们。”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梁缨那看似散漫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以及赵安歌冷冽的面容。
“是我们小看了那位安歌殿下……”韦夫人缓缓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她不只是会打仗。这一手围魏救赵,祸水西引,玩得漂亮。”
赵元英咬牙切齿:“好个赵安歌!断魂涧之辱,陇西关之损,我必百倍奉还!”
“眼下不是逞强之时。”韦夫人冷静下来,“昭国陈兵边境,意图不明。当务之急是稳住陇西关,补充粮草,严防昭国真的大举进犯。至于南边……”她顿了顿,“暂且忍耐。来日方长。”
赵元英狠狠一拳砸在案上,终究没再说什么。他深知,若昭国此时真的撕毁默契发动进攻,他将陷入南北夹击的绝境。
永昌城内,赵安歌很快收到了陇西关方向的密报。
赵安歌只披着外袍站在窗边,看着庭中池映出的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殿下那边,一切顺利。”她低声对身后的心腹道,“告诉昭国那边的人,火候差不多了,可以慢慢后撤了。这份‘人情’,我们日后慢慢再还。”
与此同时,李桑看着满满的黄金,十分得意,“赵安歌这个女人嘛,会做人。”
陇西关的火光与昭军压境的阴影,暂时压下了赵元英南侵的锋芒。然而,永昌城内的赵安歌并未感到丝毫轻松。断魂涧的杀局虽破,韦夫人与克教勾结的触手却并未完全斩断。那些如毒蔓般滋生的异端教派,在短暂的沉寂后,以更隐蔽、更刁钻的方式重新冒头。
这一次,他们不再公然聚众焚粮祭河,而是转向了更阴险的渗透与离间。
灵教善堂的施粥赠药、宣讲辩经,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民心,却也成了异端教派攻击的靶子。坊间开始流传恶毒的谣言,说灵教的米粥被下了“慢毒”,吃了会渐渐失去神智,沦为官府的奴隶;又说郁连华施放的药粉实则是“绝育散”,意图让瑞国百姓断子绝孙,以便赵安歌带来的“北人”占据这片土地。
谣言恶毒,却因其荒诞和精准戳中乱世百姓最深的恐惧,而悄然扩散。一些领过救济的百姓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有人偷偷倒掉领回的米粮。灵教弟子外出宣讲时,偶尔会遭到不明人士的投石辱骂,虽未造成大伤,却极大地挫伤了灵教的声势和弟子的积极性。
“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郁连华将一份记载着最新谣言动向的密报递给赵安歌,面色疲惫而愤怒,“我们救人,他们便诬我们害人;我们倡善,他们便斥我们伪善。更有生门教的人发动多人**示威,长此以往,灵教威信扫地,再无人信我们所言,届时克教那些邪说便可长驱直入。”
赵安歌看着密报,目光沉静,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韦夫人和克教深谙此道。他们知瑞国初立,根基最脆弱的便是人心。他们不仅要乱,更要彻底毁掉百姓对官府、对正统的信任。”
她抬起眼,看向郁连华:“灵教典籍中,可有关于‘辟毒’、‘祈嗣’的记载?能否举行一场公开的法会,以教义和仪式之力,正面回击这些谣言?”
郁连华沉吟片刻,眼中渐渐亮起光芒:“有!灵教确有‘净秽祈福’大典,需以百草沐浴、圣火净坛,为信众祈福消灾。我可借此契机,公开配制‘辟毒汤’与‘甘露散’,邀请百姓观礼,当场试药,以正视听!”
“好!”赵安歌当即决断,“需要什么药材、器物,尽管开口。让玄真配合你,将这场法办得越大越好,不仅要请百姓,各乡耆老、乃至有些名望的士绅,都要请到。”
“只是……”郁连华略有迟疑,“如此大张旗鼓,万一现场有人蓄意捣乱,甚至暗中下毒栽赃……”
“这正是我想要的。”赵安歌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若只敢在暗处造谣,反倒难办。若能引得他们跳出来当场作乱,正好一举擒获,钉死他们背后之人!”
就在赵安歌与郁连华紧锣密鼓筹备灵教大典,意图正面反击谣言之时,北境和西境的压力并未因断魂涧和陇西关的挫折而减轻。
赵玠得知赵元英在陇西关吃瘪,虽乐见其成,却并未放松对南方的逼迫。他采纳了麾下谋士的建议,不再仅仅依赖宗教渗透和边境摩擦,而是祭出了更毒辣的一招——经济绞杀。
瑞国复立不久,百废待兴,虽有一些金矿和朱砂矿,但粮食、布匹、铁器等重要物资仍大量依赖与北地及西境的贸易。赵玠联合几个依附于他的大商贾,突然大幅提高了粮食和生铁的价格,并严格限制输入瑞国的数量。同时,派出小股骑兵伪装成马贼,频繁袭击通往瑞国的商队。
一时间,永昌城内的粮价开始波动,军械作坊也因生铁供应不稳而减缓了打造速度。百姓刚刚有所安稳的生活,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玠这是想饿死我们,困死我们。”玄真拿着各地报上来的物价文书和商队遇袭的急报,眉头紧锁,“我们的存粮尚可支撑两月,但若贸易持续中断,粮价飞涨,恐生内乱。军械补给更是问题。”
吴成武亦面色凝重:“边境巡逻兵力已增至极限,但商道漫长,防不胜防。几次与‘马贼’交手,对方战力彪悍,一击即走,显然是正规军伪装。”
赵安歌看着舆图上那条被标注为红色的、危机四伏的商道,沉默片刻,道:“赵玠想用经济与骚扰拖垮我们,不能让他得逞。马染,”
她转向一旁负责财政经济的马染,“我们库中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金银?”
马染立刻报出一个数字:“黄金约三万两,白银二十万两,另有部分可快速变现的珠宝古玩。”
“立刻派人秘密前往沿海其他诸国采购粮食和生铁。多分批次,小规模运输,即使成本高些,速度慢些,也要确保物资能进来。”赵安歌果断下令。
马染略有迟疑,“周围各国局势不明,恐被敲诈,甚至黑吃黑。”
“所以更要秘密进行。”赵安歌道,“瑞国的刀,暂时砍不到赵玠,但砍几个黑心商人,还是够快的。”
“同时,”她看向吴成武,“组建几支快速反应的骑兵队,不再被动防御,主动出击,清剿商道沿线所有可疑势力。但凡遇到‘马贼’,不必留活口,尽数歼灭,将其首级悬挂于边境哨所!不论是那个地区的鬼蜮伎俩,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是!”吴成武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马染道:“纵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买他们的,不过用的是真假难辨的货币。”
赵安歌道:“这个你擅长,你去办就是。”
马染笑了。
内外交困之下,永昌城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灵教大典的筹备在紧张进行,秘密采购物资的队伍悄然派出,边境的骑兵磨利了刀锋。
赵安歌坐镇中枢,一面应对着层出不穷的暗箭明枪,一面仔细翻阅着郁连华送来的大典流程和药方。她的伤在郁连华的精心调理下渐有起色,但劳心劳力,脸色总透着苍白,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初,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决绝。
梁缨的伤势恢复得更快些,已能下床行走,处理一些事务。他接手了部分与昭国秘密贸易的联络工作,并协助南斐稳定城内物价,安抚民心。
这一日,他处理完公务,来到赵安歌书房,见她正对着一份名单沉吟不语。
“在看什么?”他走近,为她续了杯热茶。
“郁连华拟定的、大典当日可能需重点防备的人员名单。”赵安歌将名单推给他看,“有些名字,很有趣。”
梁缨接过细看,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唇角泛起冷笑:“果然。几个最近‘皈依’灵教、表现得格外虔诚的乡绅,暗地里却与克教资助的生门教有过接触。还有两个自称是瑞国旧臣后裔、积极捐款助饷的,实则与西境有秘密书信往来。”
“他们想混在观礼百姓中,伺机发难,要么下毒栽赃,要么鼓动骚乱,彻底搞砸这场大典。”赵安歌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打算如何处置?”梁缨问。
“名单上的人,已让玄楚严密监控。大典当日,他们会‘意外’地被安排在最便于我们控制的位置。”赵安歌指尖轻轻点着其中一个名字,“我想看看,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看穿,准备好的毒药会被换成面粉,煽动的话语无人响应时,会是何种表情。”
梁缨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忽然道:“有时觉得,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会如何行事。”
赵安歌抬眼看他,微微一怔。
梁缨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果决、狠辣、善于利用一切机会反击……你越来越像一个……”
“像一个什么?”赵安歌挑眉。
“像一个真正的君王。”梁缨轻声道,目光深邃,“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别人身后、需要被迫成长的公主了。”
赵安歌沉默片刻,垂下眼眸,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时势逼人,不,时势造英雄。”
“既然赵玠按捺不住,我们也要准备他随时的军事打击,然而最好的防御就是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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