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嘟了一声，在林清开口之前，卫长风先是听见她平静的呼吸声：“卫长风？”
“嗯，是我，最近好吗？”
再次接到卫长风的电话，距离顺发厂的查封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半月，这段时间里，水山城风云变幻，甚至于是法院内部，都有人因为私办企业而受到调查，各级机关的内部工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家里的气氛也很紧张，父亲在大家与小家之间进退两难，在林清面前总是表现出不满的沉默。
“一切都好，你呢？”
虽然有过几次讨论，但专案组还是没有取消对卫长风几个在水山城工作、生活的工作人员的内部监听，卫长风知道，今天的谈话内容同样不会只有他和林清两个人听见。
但在这连忙碌的工作都无法冲淡的思念面前，这个电话他还是忍不住想打。
“很忙，工作量很大，可能今年都没有办法见面了。”
秋天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冬天，北方的城市早就下了好几场大雪，连东南海滨的水山城都已经感受到了寒意。
“正好，年底也是庭里案子最多的时候，没关系，今年见不到就明年再见面的，忙起来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林清的声音很轻，语气似乎也很轻松。
这是宾馆的小会见室，窗外几棵树迎着北风，枝干在风中乱舞，两排笔直的路灯从小路连上了大路，从卫长风这个角度看出去，看不见宾馆的大门，沉默了良久，卫长风开了口：“我很想你。”
林清自认为自己是懂得卫长风的，所以她没有想到，卫长风会在这一通电话里说出这样一句：“你不是说这段时间的电话都会受监听？是情况有所调整？”
“不是，不过随便吧。林清，你想我吗？”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卫长风确实没有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情感的癖好，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他真的很想让林清直白地听到自己的想念，至于其他的，他一时间懒得再去在意。
“嗯，每天。希望冬天能快点过去。”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有很长时间会见不到我，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很独立。”卫长风可以理解，林清即便是不满这种长时间不能见面的状态，也不可能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抱怨，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担心林清就像她表现的那样不需要自己，听到这句话，卫长风只觉得自己快要冻僵的指尖，突然有了一层温度。
“我很独立跟我很想见到你并不矛盾。加油吧卫警官，早一天把犯罪嫌疑人一网打尽，我们就能早一天见面，你之前不是说，冬天的白山很美吗？等你结束工作，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没有见过漫山的大雪呢。”
水山城的冬天不长，但无孔不入的阴冷的北风，是全然不同于北方的寒冷，但走出会客室的时候，卫长风虽然还是穿着那一身冬季警服，可体感却不像是来时那么沉重，路过张奇的时候，他甚至微笑着拍了拍张奇的肩膀。
然后掠过一脸不明就里的张奇，走回了办公室。
林清说得对，早一天结案，他们就能早一天见面，案子再难办，早晚也是会有结果的，而林清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和自己一样，思念着对方。
转眼之间，年关将至。
“卫哥，明天曾局要过来一趟，和陆总聊一聊案件的事，依我看，这案子也差不多也到了收官的时候了。”
王赫搓着手，往卫长风面前的桌子上一坐，专案组的工作节奏虽然比局里快得多，但纪律却比局里要松散得多，几个月下来，王赫一方面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没人揪着他在意风纪，彻底成了个了个胡子拉碴的糙汉。
一晃好几个月，年关就在眼前了，一整个专案组的人连轴转，整个水山城算是初步筛过一遍，虽然要案子们要审、要判，离真的落锤定音的日子还早，但大体上的情况，也总算是基本掌握了。
京城那边对水山城的案子高度关注，赶在年前要陆总回去一趟，把目前手头上的成果向中央汇报，再拿到后续工作的具体指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阵子按照陆总的安排，各个工作组都在梳理手头的情况，整理汇报的材料，等到陆总返京，专案组的工作虽然还不能结束，但暂时告一段落，让大家松口气过个年还是行的。
“张奇前两天跟我说，陆总发了话，过年期间专案组原地待命，但是放三天假给大家伙休息休息，水山城本地的同志可以回家过年，等到年后恢复工作，就不必再进行特殊监控了。”
“害。”王赫感慨了一句：“不管是我们终于取得了组织上的信任也好，还是这一轮工作终于算是取得成果，经研判咱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也罢，能让我自由回家就行，我妈前两天还说呢，说我侄女儿都会说话了，满家里叫人，就是不会喊叔叔。”
“辛苦了。”
王赫笑了一声：“要说辛苦还是卫哥你辛苦，这才刚谈了几天恋爱啊，就几个月没见着我们林法官了？一座城里谈得像是异地恋，滋味不好受吧？”
卫长风没有再和王赫掰扯下去，拉回了正题：“黄琛审得怎么样了？”
王赫回过身，从桌山拿了一打笔录：“审得差不多了，这个黄琛，通过自己手上的运隆贸易和妻子的喜祺贸易，获得出口权，然后再以亲朋好友的名义，设立供货企业，像顺发厂那样真实供货的公司仅一两家，更多的企业只是用来虚开增值发票。
他先是搭上了工商的工作人员王全，再通过王全结识了海关的陈德检，在两人的牵线搭桥下，买到了报关单、专用□□。在境外配合黄琛的，是他一个名叫魏东来的同乡，他在境外给黄琛汇入外汇款，如此一来，骗税的链路就全通了。”
黄琛的黄氏集团，是骗税案里第一个落网的团伙，也被专案组做成了此次汇报的典型，他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地展示了犯罪分子是如何里应外合，打通政府部门各个机关，最终骗取国家出口退税款的。
“这个陈德检打进来的外汇，来源查了没？这次专案组之所以会到水山城来，迫使他们下定决心的关键，就是在出口额节节攀升的情况之下，外汇储备不增反降。我推测，陈德检打进来的外汇，肯定是从境外流出去的，出口大概率就是黄琛。”
王赫站了起来：“对啊，照你这么说，这钱多半就是黄琛给他弄出去的，明面上倒没查到这笔款项，大概是从地下钱庄买的外汇。”
卫长风点了点头：“嗯，案子查到现在这一步，就索性查个干净，黑的白的，只要是跟案子有关的犯罪情况，一个也别放过。”
或许从专案组的角度来看，用他们这些生长在水山城，和水山城命运与共的刑警，是案情所迫，不得不做出的冒险，可在卫长风来看，或许只有把这个工作交到真正与水山城息息相关的人手上，才能从这座城、这座城的未来出发，惩治犯罪，恢复经济政治生态，而不单单是为了了结某一个案子，某一个阶段性任务。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处理意见，但现在已经能够看出，这次专案整治后，水山城必定伤筋动骨，所有人都以为，在南岸开放之下，依靠进出口贸易的水山城欣欣向荣，是这个案子揭开了水山城的遮羞布，建立在违法犯罪之上的所谓繁荣，不过只是梦幻泡影。
“卫警官，陆总让你到总指挥室去一趟。”
“嗯。”
来传话的是陆总身边的助理，叫做华松，一个北京小伙，年纪跟卫长风差不多大，之前在海关总署工作，卫长风和他简单接触过几次，只记得他记忆力超群，记人记事都是一把好手，总是跟在陆总的身边。
总指挥室在三楼，过去的路上，卫长风顺嘴问了一句：“陆总有说是什么事儿么？”
华松也没有刻意瞒着：“应该是为了回京的事儿。”
确实是为了回京的事，总指挥室里，不仅陆总在里头，曾局和彭局也都在：“小卫，你来了。”
说话的人是彭局，其实卫长风之前在局里，除了全员的大会外，很少有接触，反而是和曾局更熟络一点，不过因为这次1017专案，几次汇报工作之后，他和彭局倒是熟悉了不少。
进门的时候，彭局正在和陆总说话，见门打开，招呼了一句，卫长风敬了个礼，站在桌前，两位局长没有像往常一样以慰问专案组的同志作为开场。一脸正色地看向卫长风。
曾局开门见山地交代了任务：“小卫，今晚陆总带着1017专案汇报材料专机回京，具体的时间晚一点会通知你，车子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开始，就不要离开陆总身边了，平安护送陆总登机，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差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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