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头绪，进退两难。
进，杂货部小产品可以达成与Oster的合作，蝴蝶效应，后续可以带来长久的持续性的订单。陆晨迅速推算，7.4美金，5.8美金，差价1.6美金，1015件就是差价1624美金，如果是亏这一笔，似乎这个亏值得吃。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Oster这么多的连锁店，一旦这款产品上架销售，按客户秉性后续返单肯定不会同意涨价。如果返单几万件，就要亏几万美金，返单几十万件，就要亏损几十万美金，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退，四款已经谈判好的产品，全军覆没，颗粒无收，大概率自己会成为那个“末位”。
陆晨不由地想起了秦朗，如果他在身边会怎么做？
时间进入凝固状态，内心却翻山越岭。
另一间会议室内，桌子部的李经理嗤笑道：“这帮买手，真是把国内的人情学了个精。”
赵经理附和道：“不把价格压到最低，怎么显示这帮买手的能力？”说完，他转向秦朗问道，“这个钟表，5.8美金，你接不接？”
秦朗专注地盯着屏幕，陆晨的局促与不安都看在眼里，她的眉眼不似面试那天鲜活。
见秦朗沉默，李经理开玩笑地说出真实的想法：“接，干嘛不接！客户既然敢报这个价，我就改，改内部结构，改机芯品牌，改拼接工艺，改到5.8美金回本，让客户知道，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这四位经理都是从业务员起步晋升，游刃外贸市场多年，以柔克刚，见机行事，贸易上的那点“九九”已经炉火纯青。
毕竟谈判桌上，客户不会带走原样，虽然有拍照留底，但是他们安排打样、寄样的时候，就已经把样品改了，外观上挑不出毛病，质量上也符合标准。
墙挂部的经理陈女士则提出自己的想法：“内部结构可以改，实心改成空心，拼接工艺可以改，倒边改成直边，但是机芯品牌不好改，后续机芯还要做产品测试，市场上能过认证的机芯品牌就那么几家，这里没有降价空间。”
灯具部的钱经理赞同地说道：“我也觉得悬，预估6.5美金才会有保守空间。秦朗，你的意见呢？”
四位经理齐刷刷地看向秦朗，这位居安最年轻最佛系最不起眼的部门经理，长相貌比潘安，业绩“沉鱼落雁”。
“我不同意。”
“Sorry, i could not agree.”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话里话外。
陆晨略表歉意地说：“很抱歉我不能同意5.8美金，第一次合作固然重要，这是一座桥梁，你们来我们公司挑选产品，我们将满意的产品输送到你们市场。但是这个价格，我不能接受，已经远远低于我们的成本。”
几位买手表情平静，互相对视，点了点头。
男士则说道：“好，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后续如果有合作意向，我们邮件联系。”
说完，两方再次一一握手，互相道别。
谈判结束。
待客户离开会议室，陆晨坐在椅子上，望着前面五个样品，失落，不甘，面有惊雷。
怎么不可惜呢？
如果立方数没有错，谈判的方向会不会有所不同？
屏幕画面关掉，几位经理正在做最后的打分，英语水平，谈判技巧，临场应变，实际操作，商务礼仪等都是打分的要素。
“灯具部的Paul不错，非常有潜力，我看好他，旁边那个女孩Grace相比略逊一筹，不过两人搭配还算可以。”
“桌子部的Alex也可以，但是另外两个人不太行，怎么基本的专业名称都没有听出来。”
“墙挂部那三个实习生还不错，产品挑得多，节奏把控得很好。”
……
几位经理互相交换意见，一一打出分数。
突然，赵经理说道：“杂货部的Amber，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经理直接指出：“全场唯一一个算错立方数的实习生。”
秦朗说道：“错误已经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纠正了。”
李经理再一次点明：“可是这错误，导致最后一个产品都没有选中。”
陈经理则提出自己的意见：“客户明显有Plan B，这么多年都没有下小装饰品给我们公司，可见换供应商的意愿也不强。刚才那段压价明显只是试探，如果谈的下来，估计就拿我们的价格压他原有的供应商。”
赵经理醒悟道：“这帮老狐狸，晚上还得和他们吃饭。”
众人：“……”
陈经理瞄了一眼秦朗的单子，说道：“分数都挺高。”
秦朗笑了笑，明眸皓齿，眉眼开阔，“我挺看好我们部门实习生的，临危不惧，很有胆量。”
陈女士，快四十岁，一时被秦朗的笑容呆住，揶揄道：“怎么？这是美男计么？”
“哈哈哈哈……”秦朗爽朗大笑。
陈女士有点没办法，招架不住，说道：“得了，跟你一票。”
李经理不满，大声嚷道：“怎么回事，你们还带拉票的啊。”
众人又嘻嘻哈哈地笑了笑，场面难得的温馨。要知道出货旺季的时候，这几个经理没少互相拆台，剑拔弩张，嫌排单不合理影响自己客户的交期。
那边，陆晨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帮小伙伴赶紧聚拢过来，关切地问考核怎么样，有没有结果。
陆晨的脸色实在不算好，无心答话。
大家也都看出了点眉目，聚过来又散开。
过了四点，早退的早退。过了五点，下班的下班。过了六点，劳模Jessica也离开了工位。
陆晨一一浏览了这两个月的实习笔记，每个重点旁边她还画了一些图案，比如一条围巾，一个咖啡杯，一顶帽子……单调的笔记搭配简单的图案，生动又有活力。
两个月，60天，晨起落在宿舍窗台的阳光穿透而来，日落覆在工业园区的余晖依旧灼热，同事各有特色，上司……
突然，陆晨有些不舍、伤感。
“还在这？”
陆晨吃惊地回头，不舍被打断，伤感被破坏。
秦朗出现在办公室，具象的，立体的，活动的，这是陆晨第一次看到秦朗穿西装的样子，非常商务，但是更像画报上为名贵手表代言的模特。
“秦，秦经理……”
秦朗走近，把甜点放在陆晨的桌子上，环视一圈说道：“饭店带回来的，全都走了啊。”
“你，你怎么回来了？”
秦朗居高临下，看着陆晨，说道：“其他几个和买手吃饭，我提前撤了，回办公室取车钥匙。”
陆晨回过头来，盯着电脑，电脑屏幕黑屏。
秦朗：“……”
陆晨沉默。
在今天之前，她想过，如果被淘汰是因为她是杂货部的陆晨，而不是因为她是陆晨。但是今天之后，她确认，如果被淘汰是因为她是陆晨，并不因为她是杂货部的陆晨。
她有那么一丝泄气。
其实，很多丝泄气。
尤其是现在秦朗出现在身边，陆晨觉得有一些情绪像是要迸发出来了。她不敢看秦朗，怕收不住，装作有事做的样子，盯着电脑。
秦朗没有离开，他看着陆晨的笔记本说道，“习惯和我一样，我也喜欢在生态学的本子上画画。”
陆晨不解，但是没有回头看站在身边的人。她的眼眸像是涂抹了一层雾气，只怕风吹草动，就变成了露珠。
“介意我也画个图案么？”
陆晨不敢回望，只把笔记本往左移动了十几厘米，抽出一支笔放在上面。
秦朗接过纸和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株植物，栩栩如生。
陆晨没有见过，问道：“这是什么？”
“紫穗愧，生命力很强，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中也能成活，并且两三年就可以成林。”
陆晨不再说话。
秦朗也就离开去自己的办公室取钥匙。
然后，秦朗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他问道：“没吃晚饭的话，先吃点甜点垫垫肚子，现在还不到加班的时候，等下个月样品出来，十月份去参加礼品展，到时候有你忙的时候。”
什么？！
陆晨终于抬头看着秦朗，问道：“考核结果出来了？”
秦朗脑袋靠着门，搭着脚，轻松地做摊手状，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短暂的希望瞬间又破裂，像孩童的泡泡。
秦朗卖关子道：“你先吃，吃完的话，我行使点部门经理的特权，帮你问问。”
陆晨没好气又无奈地笑了笑。行吧，民以食为天，肚子确实饿，甜点的香味反复冲击鼻腔，存在感太强。她拆开包装，是还热乎着的泡芙，旁边还放着一瓶鲜榨的果汁。
这边，秦朗拨了一串号码，开着免提，问道：“老吴，九月、十月都有展会，这批实习生的证件什么时候办理啊？”
陆晨睁大了眼睛，老吴，就是人事部的经理，阮小姐的上司。
那位老吴的话语清楚地传来，“秦朗，你别着急。这批实习生转正的公示还没有发布，你们部门是陆晨吧？等公示结束，我会安排拍照办理证件的。”
“好的。”秦朗关掉了电话，轻松愉悦。
陆晨手中的泡芙没有再塞进嘴巴。
甜点，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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