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兴致缺缺,挑了款墨绿色的围巾就准备和女伴回餐厅。谁知门口正碰上急匆匆出门的秦朗,少见的冷面更冰冻几分还辐射周围好几米,后知后觉如陆晨都感觉被冻到了。
“回去?”秦朗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陆晨点点头快速和女伴道了个别,想起了金合欢花束还在前台赶紧取了过来。已过晚上九点,此刻贸然送花很是打扰。陆晨只能捧着花上了秦朗叫来的车,并肩坐在后排。
出租车室内昏暗,陆晨直觉秦朗心情非常不好,这不是同窗相见该有的态度和面孔。难道真欠钱被催债了?不至于,陆晨迅速否定。秦朗身上,怎么说呢,完全没有那种抠抠搜搜的气质,也不属于花小钱装大款的做作派。
不是为钱?难道是感情?也不对,秦朗和女伴对视也是眼神坦然,不像存在某种感情纠纷。
想不通,为何上司如此难以捉摸。陆晨不自觉的哀叹了一口气,一是此刻氛围尴尬,二是送花心意竹篮打水。
秦朗察觉到了这丝叹息,回过神来,看着陆晨的侧脸还有花,不明地问道:“你来际洲酒店做什么?”
“我……”陆晨些许窘迫,做什么,难道要说我是私下过来见客户送花留个印象分。陆晨斟酌着要不要说,该怎么说。
等不到回复,秦朗又问:“这花哪来的?”
“买的。”陆晨觉得自己这样回复也没毛病,废言废语,一问一答,你来我往,还算客气。
秦朗感受到了陆晨应该是有话没说,但他也挑不出啥问题,他不是个关怀下属私事的人,尤其是在不属于工作的时间段内。
车内又陷入寂静,后排两人无话可说,司机倒显得很有话聊,开始就问两人是来出差还是旅游,沿路又介绍起周边的建筑、风景,还谈起自己开出租车只是打发时间,明里暗里透露出一副不缺钱热爱生活的G市本地人一种淡淡的不浮夸的稳定、安逸和松弛感。
回去的路程至少一个小时,陆晨觉得秦朗的冷气逐渐退却一些,但依旧凉意仄人,还是少说为妙,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起了家常。
“大叔,你们这一行收入高么?”
“高不高,我也不靠这个吃饭,有生意我就跑几趟,没生意我就回家。我们城市太挤了,我在周边买了套房子,有山有水,周末我就在那生活。”
“大叔,你有多少套房啊?”
“亚运会拆迁改造,我本市分了3套,一儿一女各一套,我自己一套,我在周边城市还买了一套。”
陆晨好奇,G市作为一线大城市房价不菲,“你的房子得老贵了吧?”
“不贵,现在一千多万一套。”
陆晨:“……”
果然,不要小看任何一个G市本地大爷,陆晨没了兴致便不答话。秦朗看了她一眼,问道:“在新城那边么?”
“是啊,是啊。”司机忙不迭点头,“你也有房在那?”
“嗯。亚运会前买了一套。”
这是G市,我的上司居然G市也有房!!!陆晨觉得天要塌了,就算身为居安家具部的经理,年薪百万连干十年,才能全款负担得起G市新城的房子。
司机给出肯定的赞许:“那你买的正是好时机,现在涨了不少。”
G市经常有国际性的展会,居安一年要来此参展好几次。秦朗父母觉得早晚儿子要接班,早就入手了一套大平层方便他以后出差的时候住在这。
司机非常健谈,再次问道:“是婚房么?”
额,秦朗语塞,否认:“倒也不是。”
话题结束,出租车又陷入了安静。
这时秦朗的手机响起。
秦朗看了一眼,接了电话,“Henry,什么事?”
陆晨顿时坐不住了,是Henry, 这个点他找秦朗什么事?客户给他了?已经确定了么?
待电话那头声音平息,秦朗说道:“可以,样品单直接发给打样室,先打样,我回头再补签字单给你。价格比常规报价先低3个点,样品好了之后和我一起去看,先拍照,客户确认之后再空运过去。”
秦朗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陆晨的耳朵,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她可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出租车此刻驶入了G市大桥。
待秦朗挂完电话,陆晨摇下了车窗,十月底的G市,白天下过雨,此刻天气略湿冷,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进出租车内。她望着窗外,桥的对岸,一座座高楼大厦此起彼伏,出租车略过,一幢又一幢,灯火通明。
入窗的疾风吹散了金合欢,一缕缕黄色的花掉了下来,落在了椅子,落在了垫子,落在了秦朗的腿上,也落在了秦朗的鞋子上。
秦朗望着掉落下来的花,说道:“关窗吧。”
陆晨仍旧望着窗外,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没有给任何答复。
司机听到了,以为是对自己说,关闭了车窗。
缓缓关闭的车窗隔断了窗外的夜景,陆晨再一次按下了车窗,一阵阵风又吹了进来,车子到了G市大桥的最高点。
陆晨回过头望着秦朗,入窗的风吹得她鬓角的头发四处飞扬,包着花束的报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很平静,语气不算冒犯,是一种体贴的询问,“所以,K Store的订单,不是我跟么?”
秦朗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说道:“让Henry跟,他比你有经验。”
意料之中。
出租车开始沿着下坡道继续行驶。
陆晨像个青蛙腮帮无端鼓着一大口气,她缓缓地呼出这口气直至平静。此刻她的眼睛算不上很有光彩,嘴巴却是维持了礼貌和风度,反问:“可是,澳国的市场,不是我负责么?我已经转正了。”
秦朗解释:“这样的大客户,不会交给一个新人。”
陆晨不忍了,但还是维持了一点姿态,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呼大叫,比平静多了一层波澜,语速不算快,也不慢,问道:“是就这一件事不公平,还是以后会有很多件事情也不公平?”
秦朗思索陆晨口中的关于“公平”这两个字的意义,没有立刻回复这句话。
陆晨紧跟一句,语气中加了一丝不甘,“大客户,又按资历分配了。那按市场划分的意义又是什么?新人岂不是永远没有机会?一年到头,就在杂货部接个二三十万美金的订单苟个五险一金和双休么?”
秦朗没有经历过业务部新人的阶段,他一来,就被父母塞到了杂货部当经理。他来部门的两年多时间,只经历过一个新人,因为业绩优秀直接转家具部了。
秦朗能懂陆晨口中的关于“公平”的意思,但他更明白从公司部门的发展以及对接新的大客户的复杂程度而言,一个成熟的业务可以缩短这个磨合期,加速合作的开始并且能够维持住长远又友好的商务关系。
这个对接十分关键,杂货部不会冒险把大客户交给一位刚转正的新人,秦朗在展会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秦朗望着陆晨,诚恳地说道:“先历练一两年,等你也足够成熟足够独当一面,下次再遇到重要的客户,自然会由你跟进。”
秦朗这番话,口惠而实不至,谁都知道大客户可遇不可求,陆晨并不吃这一套。如果是在跟进的途中,她出了差错被客户投诉不专业,她接受客户被转走,而不是现在,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长此以往,难道只能永远服务小客户么?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十年了,还是那个门面,长不大的。
可是职场上,下属就得遵循上司的决定,尤其是秦朗的决定基于了实际角度考虑。
陆晨只觉得无望,无趣。
出租车缓缓下行,陆晨关上了车窗,金合欢花束洒落一半,犹如她此刻的心情。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
“大叔,麻烦下了桥之后停车。”
秦朗匪夷所思,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这个节点下车,意欲何为?
司机大叔见苗头不对,劝道:“小情侣别吵架呀,这不婚房都买好了。”
陆晨:“……”
秦朗:“……”
陆晨耐着性子对司机说道:“我们不是情侣,他是我上司。”
司机若有所悟,“哦,不让办公室恋情,那你们就瞒着点,不让同事知道就行了。”
“大叔,还是麻烦下了桥之后停车。”陆晨觉得再和秦朗呆在密闭的空间下,她就要踹不过气。
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秦朗一眼,秦朗默默地摇了摇头。
司机很有眼力劲,说道:“姑娘,前面靠边不能停车,管制着呢。你们就到了,我给你们送到终点吧。”
车子继续行驶,秦朗几次欲言又止,他只能把掉在他身上的那些金合欢一点一点地捡起放回到陆晨手捧的花束里,权当消磨时间了。
此刻气场转变,秦朗这边冰山消融,变成难以劝服下属的静水。而陆晨面色不虞,凝结成了难看的石头。
各自别扭又各自较劲,没个上下。
陆晨看着秦朗小幅度的捡花动作,有点脾气,不吐不快,说道:“其实我今晚过去,是想把花送给Michael。”
秦朗困惑异常,不知所以,只是一副非常迷茫的表情看着陆晨。
“那为什么去际洲酒店?他住香格酒店,在展馆对面。”
陆晨:“……”
真是猪油蒙了心,早该想到的,Micheal怎么会和员工住同一个补贴酒店。陆晨再看一眼零碎大半的花,无语至极。冲动果然令人失去思考能力。
后排两个人在尾程部分,谁也没开口,如雕塑似的僵硬地缄默地到达目的地。开朗大叔几次开腔,两人秉持我不说你自然会接话的原则谁也没有答复司机。
到达酒店门口,秦朗付钱给了司机,还额外给了50块,零碎的花掉落在车后座,清理干净估计需要五十块洗车费。司机只当是给与全程送达的小费,临走还摇下车窗说了一句:“到底年轻,等你们再大点就懂,只要两人同心,没有坎过不去的。”说完扬长而去。
陆晨将剩下的花束放在了酒店大堂的垃圾桶里,这个时候对上司说声“再见”或者是“晚安”都显得装模作样,干脆不说了,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走去。
上司下属出差待遇有别,虽然规划的是同一间酒店,但是居安经理级别享受的是高级大床房,业务配备的是双床标间。两人一起进入电梯,陆晨才发现没有带房卡,她注意到秦朗刷了15楼,只能默默站在一边,到时候从安全出口往下走三层。
电梯缓步上升,陆晨发现镜子里映衬的秦朗的脸变绿变红又变紫,变化多端,风云诡谲,似有千言万语又压制在喉咙。京剧变脸都没他这十几秒的脸色精彩,她真心觉得非常的莫名其妙。
等两个人前后脚走出电梯门,秦朗终于按捺不住,说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难道客户被转移这个事还没过去,现在又提起,陆晨反问:“哪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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