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立刻从秦朗身上弹开，她不敢退得太远，谁知道五楼又摆了什么千奇百怪的样品在这里，她往后退了两步，跟在秦朗身后，亦步亦趋地找到工具间。幸好，里面有手电筒等应急装备。
秦朗打开手电，房间顿时变得明亮，两人顺着光线顺利地找到了电表箱。秦朗拨动空气开关，预想的光亮没有闪现。
秦朗关掉，重新拨开，依旧毫无变化。
陆晨看看开关，又看看秦朗，再联想起远处的“骷髅头”墙挂，不寒而栗。
秦朗疑惑地说道：“坏了？”
“什么东西坏了，你会修理么？”
秦朗对于电工方面一无所知，说道：“不会。”
陆晨拉拉秦朗的衣摆，“那我们赶紧回去。”
秦朗觉得陆晨在这个房间里，智商情商一再地脱线，和那天面试的时候“毛遂自荐”的样子判若两人。他遗憾地表明：“人脸识别，没电了出不去。”
“啊！那怎么办？”惊恐更上一分。
秦朗正想说让陆晨打个电话给同事，陆晨的手机马上响起，她看了一眼，是台城的奶奶。她赶紧接了电话，用了台城的方言说道：“奶奶。”
“晨晨，八月底会来家里一趟么？9月份学校就开学了，怕你到时候忙。”
空旷寂静的样品间，奶奶的声音就这么清晰地传过来。
秦朗看了一眼陆晨。
陆晨心虚地背过身去，继续用台城的方言打电话。
秦朗：“……”
“奶奶，我忙完这几天，月底前一定回去，买票之后我再告诉你。”
老人家宽慰地在电话那头说道：“好的，爷爷种的水蜜桃、葡萄快熟了，到时候你回家，带一些水果自己吃，也分给学校的同事、领导，丫头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容易。”
陆晨笑了笑，说道：“我在这都好，奶奶不要挂念，自己身体要多注意。”
“也不知道学校的老师，领导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很严肃？”
“不会，奶奶，领导都是文化人。”
秦朗：“……”
秦朗左右轻微地晃晃手电筒，提醒陆晨注意手机电量，他刚才就发现陆晨的手机电量不足10%。陆晨回头看他一眼，用口型示意：没说你坏话。
秦朗再次：“……”
陆晨奶奶继续在电话那边拉家常，娓娓道来：“爷爷说，给你买辆车，女孩子上班了有车也方便点。但是这车，我们也看不来，到时候月底等你回家，我们叫上辉儿，一起去看看。”
陆晨连忙拒绝道：“奶奶，不着急买车的事。现在高铁可方便了，2小时就到台城了。”
奶奶则坚持：“爷爷退休金高，我们两人也花费不了什么，能买车。”
秦朗看着陆晨的背影，拿手电筒的手轻微地颤抖，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信息，尽力装作一无所知。
“奶奶，买车的事先不着急，等我这边工作稳定下来，我们再商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拉家长扯里短又说起邻居家的大黄狗又生了五只，一只被三婶家的孙子看中了，一只送给了小区门口开便利店的李大爷。
打完电话，陆晨转身浅笑道：“幸好在手机没电之前，和奶奶讲完了电话。”
秦朗终于又一次：“……”他颇有种了解“以头抢地”是什么感觉了。
陆晨的方言体系没有回笼，用方言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秦朗也用台城的方言回复：“否晓得。”
陆晨被秦朗的方言逗笑，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秦朗再一次拨动空气开关，依旧给不出半点反馈，秦朗用手电筒细细地照射电表箱的每一个开关，每一处细节。
后知后觉，陆晨茫然地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告诉同事我们困在这里了？”
脊背的凉意和样品间带来的热意相互交织，陆晨看着秦朗反复拨弄开关依旧徒劳无功，表情复杂。她弱弱地追问了一句：“秦经理，你懂这些电器么？”
秦朗把手电筒转回地面，无动于衷。他不懂电器，可以说得上是一窍不通。
秦朗喜欢亿万年形成的沙漠玫瑰石，喜欢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看老鹰腾飞，喜欢在林地里观察小型哺乳动物爬行，也喜欢黄昏里老牛归来，麻雀三两只散开又聚齐的样子……他喜欢广袤的也喜欢细小的。每一片土壤，每一种生物，在他的眼里，都有灵性，有着自然界最宝贵的岁月投射所遗留的厚重与积淀。
可是此刻，他却困在这里。
等不来秦朗的回复，陆晨心理有所猜测，“好热。”她嘀咕了一句。
秦朗不带情绪地回复：“恩。”
“你有什么办法么？”
“目前没有，不过会议桌那边有水。”
陆晨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要不要去窗帘那边，发射手电筒信号，类似SOS那种，三长三短？”
是个方法，值得尝试。
两人来到窗帘边，放眼望去，对面办公楼5楼杂货部已经漆黑一片，估计都下班了。六、七、八楼的灯光还亮着，十楼左侧也亮着灯。
陆晨一边按压手电筒，一边好奇地看着顶楼问道：“你见过老板么？我只在公司短片里看到过他，你说他会孤独么？”
秦朗思考了一下父亲的精神面貌，回答道：“应该不吧。”
陆晨给出自己的线索，“十楼一整层都是他的，这么大，这还不孤独么？”
秦朗淡淡地说道：“只有左侧是办公区域，里面有卧室，书房，会客厅，影音厅，中间是空中花园，有植物景观，鱼塘，庭院休闲区，右侧是厨房，餐厅，健身区，按摩房。”
陆晨惊叹，羡慕地说道：“你上去过啊？”
“嗯。”
陆晨给出中肯的评价：“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秦朗：“……”
“老板有几个小孩？”
“一个。”
“啧啧啧。”
“怎么了？”
陆晨点明：“你想想，去年出口额2亿美金，就算15%的利润，让多少公司难以望其项背。老板又只有一个小孩，所以我说有的人真是生下来就是享福的。”
秦朗看着陆晨天真的换算，蹙眉解释：“不是这么算的，没有15%的利润。”
纵观父亲多年创业生涯，起起伏伏，波澜壮阔。公司起步阶段九十年代是亏损的，真正开始赚到钱是03-07年，那会外贸风口，机会多，政策好，竞争少，是利润最高点。08年经济危机又开始长达三年的亏损，11年产业转型成功才又开始赚钱，前几年赚的钱又用来投入新厂房建设，扩大规模，这才有了今天的居安。
陆晨看着秦朗如此坚定地否定，问道：“经理，我很好奇。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杭城财经大学？财会专业？”
秦朗报了一个西北某985大学，某个陆晨并不熟悉的专业名称。
陆晨几乎要跳脚，“啊！草地营养生物学！你这个专业一来就是杂货部经理？我学国际贸易只能在杂货部当业务员？也太跳脱了吧！我们公司这么远跑西北校招？”
秦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有心栽花，无心插柳，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让一些事既出乎意料，又处于情理之中，像地下兰，像水玉杯。家里虽然给了他选择专业的自由，却又要求他毕业后来公司过渡几年。
谈话间，秦朗、陆晨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刺眼的微光，他们眨了眨眼，对面8楼有两个人趴在窗户边上，用手机手电筒打光摇手致意。
陆晨赶紧加速按下手电筒，一开一关，回应这份暗号，对面两人摇手的幅度更大了。
陆晨雀跃地说道：“有救了！不用在这过夜了！”
秦朗也如释重负。
没多久，两人听到开门声，只见后勤部两个人员穿着制服，歉意地说道：“秦经理，不好意思，刚才柜子部那边业务电话过来，说样品间六楼困着两个人。我们连忙赶过来，六楼线路不稳定，夏季用电高峰，偶尔会出现跳闸的情况，明天我们会安排人员过来维修。”
秦朗点点头，说了声“好”。
陆晨连忙跟着秦朗离开样品间，出门的瞬间，陆晨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秦朗看了她一眼，嘱咐道：“挑出来的样品，明天让采购部人员过来核价，有损坏的样品，让样品部过来维修。核价按单款1000个，成本算好之后，给我看一下，我会给你定一个最低目标价。”
陆晨由衷地感叹道：“谢谢经理。”
两人进入电梯，陆晨回忆起下午Albert和Simon的对话，问道：“经理，你和其他部门经理关系好么？”
秦朗不明所以，低头看着她。
陆晨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想，如果你和其他部门经理关系好点，他们给我打的分数应该也不会低。”说完，怕是让人觉得秦朗有攀附、拉帮结派嫌疑，陆晨补充道，“我只是想，有没有一点这个可能性呢？”
电梯到了一楼，秦朗出了门，边走边说：“别瞎想其他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看来是没有“人情分”了，陆晨低头说了句“哦”。
已经接近六点，秦朗说道：“我不上去了，直接回家。”
“那我上去，检查一下部门门电情况，再回宿舍。”
“成。”
两人就这样在夜色中各自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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