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樊大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找那医所要人,他却说从无此事!官府对这件事充耳不闻,一刀本就是通缉犯,我也不能让官府帮我找人,于是我便只能自己暗中调查。后来我查到,他们在人界各地寻找出生在七月初七的壮年,找到之后,有的诱骗,有的迷晕,有的直接打伤……再送回朝歌皇宫。所以我想,一刀一定也在皇宫。”
“所以,你也去皇宫了?”南宫樱问道。
樊大望着天沉默了半晌,苦笑道:“我要是能去也就好了……皇宫自荣帝登基之后,就被法师布了层层的结界,想要硬闯进去,实在太难。于是我便冒充七月初七生的人,本来都快进去了。没想到在最后一道关卡,被那个女官发现了。”
“珍珠?”
“管她什么猪……那些要被送进去的人,都是要废掉功夫的,无论是拳脚还是法术。她探到我身上功夫尚在,便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将我关在城外。一段时间后,或许她查到了我的户籍造假,便命人将我给杀了。”
樊大又有些凄凉地笑了笑,说道:“将军一定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那跟着他的侍卫朝我胸口狠狠刺了一剑,将我扔在乱坟岗。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就此了结,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樊大伸手摸了摸刘一刀的无字碑,“没想到天不绝人命,我竟然活了下来。我似在生死之间见到了一刀,他怪我,将伯母一人留在人间……我在大雨中醒过来,周围都是一片漆黑,我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没有了。我想死,可是又不敢死。若是去到黄泉,我何颜面对一刀?何颜面对母亲?我想着,那便听天由命……也不知是因为多年前将军救我时运进我身上的法力护住了心脉,还是那侍卫手下留情,刺地偏了一些。我这残躯,竟然真在乱坟岗活了下来。”
南宫樱紧紧握着樊大的手,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樊大继续说道:“我在乱坟岗爬行、摸索……我才发现,周围的那些尸体,竟然都被剖去了心!那些尸体,有的尚且完整,有的已经腐烂不堪,有的白骨裸露在外面……虫蚁在他们身上来来去去地爬。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那些七月初七的人……虽然,我心里还是希望不是,希望一刀还活着,但是我的手已经慌乱地开始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找……直到我,摸到了一块玉佩。”樊大说着,干枯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他的拇指在玉佩上捻了捻。
南宫樱记得,那是刘一刀曾经天天佩戴在身上的玉佩。
“这块玉佩,一刀曾说,是他家传了好几代的。他说,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就亲手交给她。”樊大突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仿佛看到了刘一刀正拿着玉佩,站在他的面前。
郊外的小房子里,他曾打趣刘一刀:“你头上这疤,可别把人家姑娘吓跑就不错了……”
“你还是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络腮胡子吧!”
“反正又没有人催我成亲……”
……
“那时的我,又一次万念俱灰。我想着不如便一起死在那乱坟岗算了,我手脚筋脉尽断,眼睛又瞎了,拖着残躯留在这世间,也是无用。只是我躺在那堆尸体上,握着手中的玉佩,想到伯母还在家中,这玉佩就像是一刀对我最后的叮嘱,就像是他在我面前,让我活下去,帮他照顾一下母亲。我恨这世界不公,却连无奈地大叫都不敢,因为我怕被人发现,坟堆里还有活人。”
南宫樱感到越来越沉重。
樊大接着说道:“我在坟堆里摸了摸玉佩的周围,尸体早已腐烂,分辨不出人样,只能捡几块骨头,包起来,偷偷爬出乱坟岗。我将一刀埋在这荒岭的坟山,虽是无名无姓的,但我常常会来这里和他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他也不算孤单。”
“那,伯母呢?”
“伯母事先就被我安置在了乡下的一个僻静之所,我曾假扮成乞丐回去看过她,她的病情经过调理,已经好了许多,声音听起来也不像以前那样虚弱了。我如今这副样子,只要确认她是平安的,也就不去打扰她了。刘一刀死了,樊大也已经死了……现在我在这些人口中,不过是坟山上的叫花子。只是没想到,将军的那位朋友,竟然能找到这里。也没有想到,叫花子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将军。”
樊大将玉佩放到南宫樱手上,说道:“前些天不知道他是将军的朋友,出言冒犯了,还希望那位小先生见谅。”
“你放心,他不会计较。”
“如今将军既然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定然是万死不辞。”
“这你也放心,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将军这便是见外了……”
南宫樱握着手中的玉佩,拍了拍樊大的背,说道:“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你便跟我说,家中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已经死了,我说……”
“你说‘既然家中再无兄姐庇护,那以后你就是顶梁柱,大丈夫岂能哭哭啼啼?你年岁比我还要大些,不如做我兄长,今后便叫你樊大!’”
南宫樱没想到樊大一介武夫,竟然将他的话记得这样清楚,他说道:“你刚刚也说了,樊大和刘一刀都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樊廷彪。你刚刚说的,我都清楚了,现在要你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将军……”
“叫我阿樱吧,我叫南宫樱。”
两人在刘一刀的坟前坐到天色渐暗,萧瑟的风刮起来。南宫樱才扶着樊大,慢慢朝山下走去。
鬼九骑着魂瓶,很快就到了寂灭地的水幕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冰片,这是上次离开的时候,那圆滚滚的守卫冰塞给他的。他伸手将冰片放在面前的水幕上,果然,那冰片发出一阵微光,水幕裂开一个口子。
本来坐在冰山后面的守卫冰看到水幕上的光,知道是鬼九来了,便喜滋滋地跑去水幕后面等他。
没想到,鬼九骑着魂瓶,“嗖”地一下便从那道还在伸展的口子里进去。两人在路上装个正着。
“哎呦!疼死本冰了!”
鬼九左看右看,冰在哪里?不见有冰啊?
“在下面啊!臭矮子!”
守卫冰捂着头倒在地上,身旁还洒落了一些碎冰。
鬼九低头看看,嬉笑着说道:“噢,原来在这里啊!我说怎么看不见!”
“你个臭游魂!冰渣都给我撞下来了,跑这么快干嘛?赶着转世啊!哎呦,疼死我了!”守卫冰一边骂,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
“你这臭冰!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怎么知道你刚好在这后面嘛!再说了,魂瓶的速度,岂是我能控制的?能被魂瓶撞,是你的福气!”
“福气什么福气!你这臭瓶子,上次困我,这次撞我,我看早些碎了才好!看你拿什么嘚瑟!”
“瞧你这样子,才被轻轻撞了一下,就口出恶言咒我的魂瓶,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气鬼!”
守卫冰咧咧嘴,说道:“哼!我就小气,就是没见过世面,外面的世面那么大,还来我寂灭地干什么?出去出去!”他浮在空中,推了推魂瓶,假装要赶鬼九走的样子。
“诶诶诶!”鬼九将魂瓶飞到一旁的冰尖上,翘了翘腿说道:“我可是查到线索了,你不去报告给你们审判长吗?”
“要是我不通传,你还不是要再进一次黄金屋。”守卫冰背对着鬼九,也在一旁抖着脚。
“你这臭冰,不听管教了是不是!”鬼九启动魂瓶,瞬间盖在了守卫冰的头上。
四周一下变黑了,守卫冰在敲打着魂瓶,“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刚刚谁说的,还要进一趟黄金屋来着?”
“啊?谁说的呀?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可爱呢?鬼九这么清白的人,怎么会再进去呢?这么好的人,应该会不计前嫌,马上放我出来的吧?”
鬼九见守卫冰态度转变这么快,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冰真是不仅小气,还没有立场,“真是一坨毫无骨气的冰……”他低声喃喃。
“你先坐下来,好好听我说。” 鬼九高声对魂瓶里的守卫冰说道。
“好的,坐下来了。”
“线索就在人界朝歌城的皇宫,现在我怀疑炼魂丹的就是荣帝旁边的那个叫珍珠的女官。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你们可以派人将她带回来再详细盘问。听明白了吗?”
“啊?是人界的人干的呀?”
“是呀,怎么啦?”
“人界我们可管不着……”守卫冰咕哝。
“连我堂堂魂怪你们都抓得,这人界你们就不管了?”鬼九揭开魂瓶,脸凑到守卫冰的面前,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守卫冰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按理说吧,人界的人是该人界自己管的。若是犯罪涉及了天地两届的戒律,两届才会插手。而且,插手也有插手的规矩,那就是生前归天界管,死后归地界管。所以,这人还没死的话,我们是管不着的。”
“这是什么破规矩?真不能管?”鬼九逼近守卫冰。
守卫冰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他摇头道:“真不能!最多,最多只能去查证,将案底留下,等死后,再抓过来。”
“查证?”
“就是去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有什么用啊?她不还是坏事照做吗?”
“了解了情况,她死后,就会判得快一些。”守卫冰见鬼九眉头紧皱,又说道:“或者,你要是实在对她不满,也可以将她杀了。这样我们就能处置了。”
“这一介凡人,我与她无冤无仇,杀她做什么?到时候岂非与她一起来受处罚?”
“再不然,你去一趟天界,让司法的仙君去处置。这活人,他们能管。”
“不去不去。”鬼九摆摆手,当即拒绝,“老鬼平生最不喜欢天界,才不要去……”
“你上次那个小朋友不就是个小仙吗?要不你让他去?”
“上次那个?你说小阿樱啊?他才不是天界的,他也不去。”鬼九又摆摆手,又问道:“真的只能查证?没有别的办法啦?”
“没有了,只有等她死。”守卫冰坚决又无奈。
“那……那也行吧!”鬼九站起来,“反正这消息我已经带给你们了,只要这事别再跟我扯上关系就成。你们就尽快去查证吧……”
“放心,这是什么地方?审判处!审判处是最为公正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公正?”鬼九看着远处的水幕,突然转身,对守卫冰说道:“下次别再抓错人就更公正了。帮我把话带给你们审判长,抓人可得看清楚些!”
“知道,知道!”守卫冰点点头。
“那便后会无期!”鬼九说着,骑上魂瓶,“耶!回去咯!”
“我看,是后会有期吧……。”守卫冰看着鬼九的背影说道。
果然,他话音才落,鬼九便骑着魂瓶回来了。
鬼九挠挠头,对守卫冰说道:“这……这水幕,好像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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