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挣断法绳的瞬间，容正就朝正背对他的那名青年扑了过去。
他之所以一直仓皇逃跑，是因为畏惧这三人背后的宗门，真要论起修为，这三个小屁孩并不如他，只是他并不敢下手——要知道，杀人后逃往国外，和杀死宗门弟子后潜逃，对于仙道宗门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事情。对于后者，宗门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捕他。
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意义了，不反抗就直接被捕，等待他的只有一个死，那还不如反抗，至少还能再活几天！
被提醒的青年转过头，瞳孔收缩，眼睛中满是惊愕，容正狞笑着将匕首刺向对方，同时预备着轰炸其他两人的法术——
下一秒，脸侧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冰冷的金属气息划过，伴随着剧烈的震荡，与此同时，手臂也传来难以言表的疼痛，仿佛在一瞬间被扭断，容正几乎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晕了过去。
“呼……”牧南风大口喘气，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还好他反应快……呃，或者说，不仅是他反应快。
宿明渊正站在他身侧，脸色阴沉。扭断容正手臂的正是他。
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牧南风很少看到师兄这副表情，下意识有点怂。在和那双漆黑眸子对视上的时候，不等师兄开口他就闭着眼睛蹦出来一连串话抢白：“等一下！师兄，他是被我敲晕的，不算你出手哦！”
刚才已经吓呆了的程止水＆莫雨：“……”
不是，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啊？
*
“师兄，还在生气啊？别生气了嘛——”
宿明渊不理他。这算是相当少见的情景。
容正现在被丢在教室里，程止水和莫雨正在计划如何让这家伙自己去跟警察交代他的所作所为，段盈在旁边摩拳擦掌准备报仇雪恨。宿明渊独自走到走廊尽头，牧南风随即屁颠屁颠跟了上来。
“师兄？师兄~~~”
刚刚从生死边缘游走过来，现在还这么没心没肺的。宿明渊简直想揍牧南风一顿。天知道刚才那一瞬他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尽管一直密切守在旁边，但不得不说，容正被捆住时他也有些松懈，好在他修为够高，反应够快，否则……
“师兄你不会在自责没保护好我吧？”牧南风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窗外几乎和夜幕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的云彩，“你刚才不是也检查了嘛，就算你没出手，我给他的那一下也足够，顶多就是匕首在我身上划个道子，绝对不会致命的，所以不用自责啦。”
“……别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宿明渊终于开口，他看向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心脏微微抽痛，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里。南风大概不会知道，即使只是一道伤口，对他而言也……更何况那真真切切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牧南风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自家师兄的目光。那双眸子里的情绪太复杂太深厚，他不太敢对视……其实他也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尽管根据师兄的检查，自己那一剑已经足够让匕首偏离致命位置，但这毕竟只是推测，如果师兄没出手，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但是世事没有如果，至少现在他好好地站在这里，躺下的则是那个道士。
不过师兄显然不这么想……他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安慰师兄，顺便消除一下师兄的低气压，最后他一低脑袋，语气沮丧：“师兄……其实我现在还有点难受。”
安静一秒后，宿明渊的声音终于带上担忧的情绪色彩，半蹲下来看他：“怎么了？难道还是受伤了？”
牧南风故意对手指：“不是。但是师兄你不高兴，我也就不高兴……”
“……”宿明渊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吧，看看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
牧南风偷眼去看自己师兄的表情，这是阴转多云了呢，或者还在生气？只是宿明渊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波动，他只好悻悻放弃，权当师兄已经变回平时的样子，抓着宿明渊的胳膊晃来晃去：“所以师兄，刚才不算你出手对不对？”
“……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
*
这样，一桩大案宣布告破。仅根据警方的初步问讯和调查，死者就已多达十几人，男女老少皆有，作案时间贯穿过去十五年，容正、容直及妻子均参与其中，可谓是一家子凶手——顺便说一句，直到这时候牧南风他们才知道原来容正容直是兄弟俩，不得不说这名字起得真够讽刺的。
同时就在当晚，警方连夜封锁了段盈所在的学校，找了挖掘机挖开操场，在地下找到了段盈已经只剩下骨骸的尸首，由于已无法联系到亲属，故决定将其转移至附近的公墓。
再往后的事，比如对于其他死者的寻找、对容正等人的审问、对报案时的疑点（譬如未露面的报案人，出现在教室里、脸上鲜血淋漓、胳膊被扭断的容正，坏掉的教室监控）的调查……需要做的还有很多，但已经和牧南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就算是牵扯到仙道的部分，宗门长老自然会和相关高层联系。
“非常感谢！”
深夜，就在操场上紧锣密鼓地施工时，一处隐蔽角落里，段盈向面前几人连连鞠躬，不断道谢。
“没什么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牧南风戳戳宿明渊，“对吧师兄？”
“嗯。”宿明渊并不多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莫雨问，“等你被安葬了，用不了多久也就会自行往生，不过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帮你离开？”
“嗯……我想再留几天。”段盈苍白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当了这么久的鬼，我都是在地下和这个学校度过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想以鬼的身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
“但是……”程止水低头看她，“你的腿……”
“阵法都解除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段盈说着，试着走了几步，结果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好在她是鬼，没有重量。
“阵法解除只是让你可以走到学校范围之外。”宿明渊淡淡道，“但是魂魄残疾的影响是不变的。”
“等等，如果这样，那岂不是没法自然往生？”莫雨一拍脑袋，“魂魄必须在自己的坟墓附近才能往生的，那个公墓离这里可不近，你能走过去吗？”
“这个……”段盈苦着脸看向腿。
“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学过给魂魄做代步工具的方法。”宿明渊说。
“……”牧南风眨巴眨巴眼睛，和莫雨一起大眼瞪小眼，程止水更是一脸茫然。好半天莫雨才迟疑道：“好像去年学过，但是老师说不是重点，所以……”
牧南风也跟着猛点头。
“……算了，我来做吧。”不等牧南风张嘴，宿明渊就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放心，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这个不算我出手。”
一分钟后。
众人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个落地后随风而长的纸制电瓶车发愣。
“师兄啊，我记得以前不都是折个仆役力士的吗？或者折个牛马驴什么的……”
“与时俱进。”宿明渊面不改色，“我还能折汽车什么的。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旁听三长老开的《创意折纸》课，据说他最近在研究折高达。”
其实折出来的外形如何根本不重要，这个法术的核心只有两个：载人和寻路，至于是马是牛还是飞机火车，对法术的实际效果毫无影响，换言之，只要掌握了两个核心，就可以想折什么折什么。
“可是我眼下骑不了这个啊……”段盈弱弱道。
“放心，你只需要坐上去，这辆车会随你心意行进的。”宿明渊在电瓶车上敲了敲，于是车子逐渐虚化，成了常人看不见的状态，“但它只有一个月的使用期，记得在那之前回到坟墓旁边，否则你就要当孤魂野鬼了。”
*
最后要解决的，当然是任务评分的问题。
四人一起回了酒店，虽说已经是半夜，牧南风却一点都不困——当然也是因为他今天（昨天？）本来就是中午才起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次任务评分如何。
酒店房间内，牧南风、莫雨和程止水三人一起挤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看着对面宿明渊的眼睛都在发光。
“首先，恭喜你们完成任务，全程我并没有出手。”宿明渊沉吟片刻，露出一点笑容，“或者说，我出手与否的影响并不太大。”
“其次，关于本次任务的难度评级，就我的观察来看，可以定为甲级。”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三人的欢呼声已经在整个房间回响，尤其是牧南风，高兴得蹦蹦跳跳的。
这很好理解，他们仨的修为都不高，平时只能接丙级任务，现在却连越两级完成了甲级任务，姑且不谈本次任务的奖励，仅就这个名声来说，那也是很不得了的。
“先别急着高兴。”等对面三个开心完，宿明渊才再次开口，“这个任务本身是没有甲级难度的，但是它的社会影响很大，涉及面广，所以我姑且将其评定为甲级，具体情况还需要由长老们去分析。”
“哦……”三人像是被浇了盆冷水，过了好一会儿，牧南风才又高兴起来：“没关系，就算只是乙级也很不错呀，已经很超出意料了，这可是我们靠自己完成的，对吧？”
于是原本有些低落的莫雨和程止水也开心了，“嗨呀”一声和牧南风各自击了个掌。
宿明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牧南风他们笑闹，只是就内心而言，他却一点不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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