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声音，但是带着漠然，像是判决。牧南风心里微微发冷，好像冰凉的夜风吹进了胸腔。其实在很久以前那许多次的辗转反侧中，他早就给了自己答案，又何必再在宗主这里确认一次呢？
“但是。”
一个转折词。牧南风茫然抬头。
“谁说你必须在仙道中寻找意义的？”青童看着他，“没人是为了修行长生而活的。没有修行的天赋，就像不懂音乐、不会书法一样，换一条自己能走的路就行了，何必在这儿死磕？”
“……”牧南风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怦咚怦咚”有力地跳动着，好像一直笼罩在眼前的一层雾气被拨开了。
“更何况，仙道已经衰落了。”少年耸耸肩，伸手拨动身旁一棵树垂落下来的枝叶，语气随意，“各宗都缩在山门里守着一亩三分地，真是无聊透了。既然不是这块材料，就不要将自己困在这座破山里。”
身为宗主，这么说自家宗门不合适吧……牧南风下意识吐槽，但青童的几句话始终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一些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想法正决堤般涌出，一时间思绪万千。
离开宗门，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吗……听上去会很艰难，据说现在学历很重要的，他算什么，小学毕业吗……但是和现在这样毫无作为地待在宗门比起来，似乎又显得颇为光明……
如果像常人一样去找工作、定居，不知道师兄会怎么想……他莫名又想到宿明渊。是会对身为自己师弟的他却走了这样一条道路感到失望呢，还是会因为他可以独立生活而欣慰呢？唔，说不定也会觉得他过得太惨然后罩着他……不不不，都这种时候了还是别再依赖师兄了！
他一时间出了神，没留意到青童已经走到他旁边，直到对方发出一声轻咦，他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这才和正若有所思端详他的宗主对上目光：“呃，宗主……？”
“啊，没什么。”少年一笑，伸手在他手腕上点了一下，凭空取出一柄剑，“只是看这东西眼熟，以前在蓐收那里见过。”
牧南风愕然看着青童轻而易举地就把已经被他炼化的鸣鸢剑取走，就算宗主和自己的修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嗯……”青童看着剑刃，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手指从剑锋处抹过，随即将剑丢还给牧南风，“挺好的，剑是好剑，留着吧。还有其他问题么？没的话，就此别过。”
也没等牧南风回答，其人的身影便已逐渐浅淡，很快便消散在夜色中，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牧南风捧着剑站在原地。
*
牧南风没急着回宿舍。他去山顶原本是想缓解一下纷乱的心情，同时整理思绪，偶遇宗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却也帮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离开宗门……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由于仙道的保密性，宗门对于弟子的去向一直管得很严，除了出任务之外很少能离开宗门，毕竟说不准就冒出一个容正那样的祸害。但这种严格管理也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对他这种修为不高的弟子更是如此。别的不说，在宗门里开小卖部、超市、小餐馆的那些人，平时进货啊采购啊都是要下山的，也没见宗门怎么样嘛。
——对哦！这不是有这么多先例吗？他完全可以上论坛去看看相关的帖子嘛！
宗门里像他一样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当然不在少数，很多都是宗门成员的子女。宗门弟子的来源很多，像是收养弃婴什么的都在可控范围内，只有成员子女这一项完全不可控——难不成成员们结侣了还要定期孕检，孩子没天赋就不生了？先不提技术允不允许，这也太不人道了！
当然，父母双方都是修行者，没有修道天赋的概率其实不高，但是架不住时间长了，人数也就攒起来了。这部分人当然也要生活，放在过去就是妥妥的杂役弟子，除非父母地位很高（这种非常少，大多数杂役弟子其实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这一代没天赋，下一代同样……），否则会过得相当不如意，现在当然没以前那么不平等，大家各找出路，混得不错的也不少呢，宗门这么多人，吃饭、上网……都有需求嘛。
牧南风在山顶转悠了好一会儿，挑了棵长得顺眼的树，三两下就坐到了一根足以支撑他的树枝上，越过树叶，对着月亮继续发呆。
大概三四年前，他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和他一样没什么天赋，颇有点同病相怜，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对方当时也跟他提起过，说是以后不想继续待在宗门，天天看着那些修为高的实在难受，不如去外面随便找个工作什么的。
……咦，后来他们是为什么而疏远了来着？有点记不清了……
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晃晃脑袋干脆也不想了。思绪跑得太远，总而言之一句话，他这种情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值得效仿的例子应该很多，先在论坛上找找看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天赋那就去做有天赋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嘞？
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屏幕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连续按几下，还是原样。没电自动关机了？哦对，他下午去考试之前没给手机充电，考完试之后心情乱糟糟的，也没留意电量不足……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摸了摸肚子，嗯，也该回去了，心情好转一点后他有点饿了，师兄应该会愿意给自己补顿夜宵的吧……不不不，说好的不依赖师兄呢！但是一顿夜宵而已，也不算什么吧……
低头看看地面，很高，不过问题不大，再怎么没天赋他也修炼了六年呢。正准备一跃而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吓了一跳差点没稳住身形，扶住树干，心想山顶今晚也太热闹了。只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师兄。太暗了看不清模样和表情，但是凭直觉他就可以断定这是宿明渊。要相信他们的默契嘛。
是来找他的吗……牧南风屏住呼吸，今天一下午的消沉和突然找到出路的欣喜让他此刻有些飘飘然，脑袋也不太清醒了，各种情绪乱糟糟混在一起。一会儿师兄路过树下的时候再跳下去吓师兄一跳吧……
宿明渊脚步很快，就在牧南风计划的时候已经在这周围走了好几圈，就在即将走到他所在的树下时却突然停下了。
“……？”牧南风尽力不发出一丁点动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师兄看。月光洒在宿明渊身上，在他身后留下浅浅的影子。就在牧南风有点失去耐心的时候，宿明渊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显得极为凌厉，正和他对上目光。
“……！！”
还没等牧南风有所反应，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箍得生疼，整个人也在这股大力下维持不住平衡从树枝上掉落，巨大的失重感和耳边的风声令他甚至忽视了胳膊上的剧痛，只是紧紧闭着眼睛。
但是预想中与地面的碰撞并没有发生，传来痛感的地方反而是重重撞上树干的后背。这一下撞得实在不轻，他下意识痛呼一声，却在撞上宿明渊的视线时闭嘴。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在燃烧，其中流露出的怒意是牧南风从未见过的，不管是谁在看到此时的宿明渊时也会情不自禁地颤栗几下，更何况是一向被纵容惯了的牧南风。他甚至没敢喊痛，只是小声喊了声“师兄”。
在这道声音出现时，胳膊上的痛感又加剧了一瞬，但立刻就消失了。宿明渊一声不吭，只是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眸子里的怒意已经散去许多，但却流露出更多复杂的情感，除了原本的凌厉和怒火，似乎还有些惊慌和脆弱……不，一定是错觉。
记忆中似乎有过相似的场景。对了，他一气之下跑去山顶，害得其他人找个不停，最后自己又灰溜溜跑回去那次，师兄也很生气……但是今天好像比那次还严重，不会又要挨揍吧……
于是在宿明渊训他或者揍他之前他抢先开口：“师兄我错了我不该手机关机然后一个人乱跑害你担心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呃，这套认错流程是不是太熟练了所以看着不怎么有诚意？但是他一向就是这么跟师兄道歉，或者说，耍赖的……
但是出乎意料的，宿明渊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直到牧南风别开目光。他好像没法和师兄对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很沉重的样子，他似乎没法承担……
下一秒，他的后背再次撞上树干，但这次的力度很轻。宿明渊只是抱住了他，以这样一个过于别扭和亲密的姿势。
师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了啊……而且就算可以也不敢啊，师兄还在气头上呢……于是他只好让师兄抱着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抬手，试探性地拍拍师兄的背。嗯，这种能安慰师兄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他苦中作乐地想，如果把他们现在的姿势拍成照片发出去，估计会吸引一堆cp粉……呃，虽然大概率全都是渊风党……
小剧场：
南风：修不了仙，那就不修，离开宗门干别的就行，感觉蛮简单的啊，为什么我一直没想到呢……
作者：是啊为什么呢……（目移）
明渊：……（冷冷）看我做什么？
作者：（顶锅盖遁走……）
碎碎念：
故事发展到这里，其实已经和最初所设想的同人大纲相去甚远，倒是与封建版本的故事线有相似之处……追根溯源，大概是因为我在大幅改动设定的时候，并未改变人物的性格和经历……于是南风凭借他的执拗，最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我的意志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某种意义上这对我也是种安慰……
又：这下青童的形象真和莱纳斯重合了……喜欢恶作剧……好吧大家不要在意龙套，我自己现在都觉得青童已经ooc了……
又又：紧赶慢赶23.56发出来……效率低的人你伤不起啊伤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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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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