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顾莫开车送她回家。
下了一点雨,雨点激烈地拍窗,刮雨器哗——哗——的,南淮听到他重重的一声叹息。
“怎么了?顾总?”
“春雨阆苑的房子不是卖给姜文英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顾莫不情愿地道。
他曾经调查过姜文英,似乎对她有怨恨?
“你认识姜文英?她不常回来,我还是照旧住在那里,付给她房租。”
“搬家。”
“为什么?”
“不想看见那个女人。”
“你不会见到她的,她是个童话作家,相当神秘古怪。”
“这辈子最讨厌神出鬼没的怪人。”顾莫苦大仇深。
自从南淮出国,再没回来过。春雨阆苑的白色旧洋房前院,胡桃树淅淅沥沥挂着雨丝。
顾莫进屋抹一把桌面的灰,叹气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
南淮不以为然,她前天从迪拜飞回,放下行李就去办入职。昨天盛装出席华盛的酒会,只待与顾莫碰面。
顾莫盯盯她手里的木质水桶和拖把,叹一口气,烦躁地接过来。
“不知道找个保洁来?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基本的时间规划不知道?”
“我喜欢自己打扫。”南淮带上手套,用抹布擦拭桌面。除非太忙,否则,她都会自己做家务。
在国外孤苦飘零的那些年,适当的体力劳动可以缓解她的脑力疲劳,她经常半夜爬起来做家务,以防止自己胡思乱想。
顾莫盯了她一会儿,意外发现她很擅长。
从前她身体不好,他从来不舍得让她干重活。再者顾宅里有张嫂和冯妈,压根用不着她来干活。
现在,她好像很熟练?
“Yvonne小姐,别告诉我?你出国六年,是改行去做家政了?”
“怎样啊。”南淮随口一句,让顾莫变了脸色。
他心里有根弦,时刻警醒他,做到这里就够。
他要回去,却被南淮拦住:“外面还在下雨。”
“那又怎样?”
“雨停了再走吧?不安全。”
“我送你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安全?”
“我。”南淮被问得哑口无言,有点心痛。不知道是心痛他,还是心痛自己。
又开口恳请道:“你留下,帮我打扫一下家里,好吗?”
“Yvonne小姐,我为什么要给你做清洁服务?”
“反正你昨晚已经做了,不差这一回嘛。”
“什么?”顾莫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女人的脑回路???出国一趟,果然出息了,人越来越开放。
“昨晚我不是给你报酬了?”
南淮没有办法,“我不喜欢陌生人到家里来,阿莫。”
这是南淮从前的老毛病,她在南边就没有朋友,整个高中独来独往,没人知道她家住哪里。
“我们现在也是陌生人,还有,别这么叫我。”顾莫提醒她。
“那你昨晚和我睡觉?”
“男人和女人睡一觉怎么了?Yvonne小姐这么不开明?是我给的还不够多?”
“阿莫。”
“我说过,不允许再这么叫我!你懂吗?”顾莫看着她那双挑事的眼睛,有些气闷。
“好吧。”南淮默默转身重新带上手套,去擦桌面的灰。
听到前院引擎发动,南淮叹息着,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几滴泪砸在灰蒙蒙的桌面上,化开,变成模糊的花,再被她擦去。
顾莫的性情变化很多,过去的故事,好像也被他擦去了。
S.J的投标方案中选,南淮作为华盛酒店新工程的水景工程设计师。要直接和华盛顾总对接,也就是顾莫。
早晨十点半,阳光照进华盛总部的玻璃窗。南淮拿着快集齐三十六变的设计稿,敲响华盛总部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总裁办助理安路面色严肃。小半个月,这位年轻貌美的主设计师,不知道怎么得罪顾总了。方案被驳回多次,毙了又毙,改了又改。如今才现身,也是架子大。
“不愧是磨人的甲方。”总裁办有人吐槽。
南淮被请进办公室,偌大空间,黑白简约。顾莫一身笔挺矜贵的条纹西装,坐在老板椅上蹙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要知道,从前,十九岁的他从不会穿正装上班。
南淮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等着。
不说话。顾莫就佯装没看见她,闭眼揉眉看合同。
等她试探性地唤他一声“顾总”后,他才缓缓抬眸:“这几次的方案我都不满意。”
南淮点点头:“还请顾总指出不合心意之处,我好逐一修改。”
“听说Yvonne小姐在国外一举斩获多项大奖,迪拜‘沙漠绿洲’震惊业内,我还以为是S.J慧眼识珠,特意将Yvonne小姐挖回国。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南淮今天长发高挽,白衬衣,及膝墨裙。裙边贴合她优雅迷人的曲线,作为一名专业的水景工程从业者,从容不迫地立在他面前。
这些年,她遇见过不少质疑她专业度的人。即使是昔日爱人,她也不免要反驳:“顾总说笑了,S.J人才辈出,必有人能给出顾总想要的方案。”
“况且,顾总对西洋建筑颇有了解。想必也知道S.J工程设计在欧洲首屈一指,向来不轻易敷衍。近年我司将亚洲总部设在京都,第一个合作的便是华盛顾氏,定然竭尽所能,交出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哦?”顾莫冷笑一声,绕过办公桌,到她面前翻了翻报告书。唇角的讥讽时时隐现。
“华盛酒店经营多年,走的是“欧式复古”的情调。而Yvonne小姐此次设计的方案从头到尾透着中式风情,与华盛的路线实在不符啊。”
说罢,他又将报告书冷冷合上,凑到她耳边咬字:“也对,Yvonne小姐从前在清大研修中式古建,为人含蓄婉约,自然难懂西洋风情的自由与浪漫。不过作品与人还是两码事,从美国到迪拜,六年斩获各大奖项,作品实在不应该浮于表面。”
“想来是不习惯美国和欧洲的艺术形式,所以才回到中国,屈居于S.J水景首席?”
比起英伦风情,南淮确实更擅长中式情调:“大漠风沙,长河落日。”迪拜“沙漠绿洲”项目中,万众瞩目的水景部分犹是她设计的,那一部分带着古老东方神秘的悲壮灵感,起源于边塞。
从前,南淮在顾莫面前总是骄傲冷漠。现在面对工作,却有这么多话要讲。她不知道,她处理工作时的冷静与理性,是对顾莫赤.裸.裸的挑衅。
她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毫不愧疚。现在还敢回来找他合作?她怎么敢?她就笃定,他还会爱她?
她到底凭什么?!顾莫偏不肯如她的意,不可能再让她在他头上撒野。
一来一往,他烦躁起来。看看表,快中午了,便说:“去吃饭吧,商谈一下解决方案。”
他走在前,南淮礼貌性跟上。以至于整个总部的人都看到,顾总开车带走了S.J新来的设计师。
顾莫开车快却稳,比起从前爱笑的他,如今拧紧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南淮看车窗外流逝的繁华街景,再转回头,看他的眉眼时,心底突然压了一块重石。如果没有遇见她的话。这几年,他本该很快乐的。
他带南淮到京都中心一栋99层建筑的顶楼,一家新开业的名为“影”的餐厅,正是上次顾莫被他亲爹顾棠骗来相亲的场地。
他将车钥匙交给一层侍从,从外部金属玻璃电梯直线而上,大半个京都美景疾速延展,呈现在二人面前。
南淮走在他身侧,从前她有些恐高,这种高层建筑玻璃地面的悬壁外廊她是害怕的,都是顾莫抱着她过。曾经,他想在华盛最高的顶楼餐厅向她求婚,考虑到南淮害怕,他才在顾宅的古法水风琴底下单膝跪地。
那场求婚,顾宅上下瞒着她提前布置了三天三夜,她也没有答应。
最后还是顾莫连哄带求,强行将戒指套在她手上才算结束这场闹剧。
顾莫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失落感,他不明白她要什么?
为前程,他所能给的远远比她自己挣的来得多。他曾以为,他只差一点就可以了解这个女人的全部。
现在他真想给自己两耳刮子!
他一直观察着南淮的反应,她很平静,平静到让他有那么点气愤。她的目光融入无穷尽的远方,看不出任何情绪,要说有,那也是冷的,淡的,平平无奇,不在意的。
她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任何事物,包括他。
阳光穿过鎏金玻璃洒在艺术图案的玻璃砖上,一幕一幕的光掠过二人,南淮走得很稳当。
繁华不夜城,水景、音乐、美酒,必不可少。顾莫刷卡进到99层殿内,乐声风声鼓动,二人并立,被侍从接待到露台边的餐位,引来三两目光。
南淮生的很美,顾莫自然也不差。抛去家世背景,两人是世界上最匹配的金童玉女。
洁白桌布中央摆一簇热烈的红玫瑰。顾莫问都没问对面女士,点完菜将菜单交给侍从,实在是很无风度的举动。
但菜品上桌,只有南淮知道,这是最合她口味的。
阳光烫人,纷扬的花香在空中浮动,顾莫的眉眼时而落在光里。让南淮想起从前,他在小镇的古董店里等她的时候。
顾莫知道她在看他,忽而对上她思沉的目光,觉得这双无辜淡漠的眼睛,真是惹人仇恨。
那双眼睛现在总算包涵了一些情绪。
同情?可笑!
他说不清楚,总之,有一股惆怅。怎么?他欠了她的不成?
他喝空酒杯里的红酒,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正轨。告诉自己,即便发生肉.体关系。他们的感情也回不到从前。
他要再给自己斟杯酒,清醒清醒。然而,抬手碰倒了玫瑰花瓶。
“嘭!”花瓶应声而倒的同时,对面有人在叫他:“顾总——”
顾莫用餐帕擦着袖口水渍,想起来,这家餐厅是肯尼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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