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还在黑夜里踱步。
突然,雪地旷野里,清澈的喊声从各个方向击入她的耳膜。她眸中惊现雪光,却辨不清声音的来源,只听见拼命撕扯的喊声回荡在旷野之上。
“南淮——,南淮——”
是顾莫!是顾莫!她的泪落下来。
焦急失控的喊声,让她一遍遍心惊。整个雪夜,她都在找那道矫俊矜贵的影子。
“南淮——!”声音越发失控,震碎人的胸腔和颅脑,几乎破空泣血。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南淮回应几声。那头声音停顿一下,似乎惊喜交加,“你在哪——?”
“我在这里——”
他冲着黑夜奔去,终于在一片田地前看到满脸泪花的她,将她拥入怀中。
“吓死我了。”他的泪竟然比她落得还要快。南淮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听到他胸腔里砰砰作响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雪花落在二人身上,又飘到车窗外,他还不肯松手。
“顾总,你还好么?”南淮坐在车里,已经到要关心他的地步。
“Yvonne.你明知故问。”
“你刚刚还叫我南淮?”
“现在不想叫了,还是叫Yvonne.更好。”
“顾总,你刚刚哭什么?是因为担心我?”南淮靠在他怀里问这话,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语气却很平静,“多亏你,Yvonne.经常能触发我不为人知的一面。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这么暴戾的时候。”
“那顾总是不是要谢谢我?”
“谢你?是我救的你,应该你谢我才对。”
“那怎么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莫冷哼着,将视线挪向车窗外,雪还是那样冷。他蹙起眉,有些不快。
这路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南淮方才不觉着,现在身上雪水化开,鞋袜湿透,衣服黏腻腻的。
顾莫察觉出来,让留一辆车,其余人连夜走。他带着南淮,住进附近仅有的一家简陋旅馆。
“只能这样了,今夜先将就一下,等明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
南淮点点头,坐在沙发上,顾莫却推她去洗澡:“洗个热水澡,将湿衣服脱下来,明天你要是生病。我可不管你。”
南淮哼一声,进浴室,发现没有浴缸,只有淋浴,又出来说:“我没有衣服穿。”
“光着不行吗?”
“太冷了吧?顾总打的什么注意?”
“知道你还问?”
“那怎么办?”南淮哀愁,顾莫却将她推进去,关上门:“我来想办法,衣服脱了扔出来。”
“顾总。”
“快点,Yvonne.”
南淮只得乖乖照做,进去洗浴。顾莫将她的衣服洗好烘干,在她的那堆搭配中,找不到一件适合做睡衣的贴身衣物。平日觉得赏心悦目,现在反而气恼,这女人穿的什么鬼?
他只得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洗完烘干,等南淮出来再穿上,宽松的上衣刚好盖过臀部。
“行,就这样吧。”他显然很满意,过一会儿,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热水让南淮泡脚。
“这什么?”南淮盯着热气腾腾的药草足浴,顾莫挽起袖子,蹲在她面前,将她一双白皙小巧的脚按进盆里。“找老板娘要的,驱寒的。”他按着她的脚底板,虽然有点疼,但南淮觉得,全身舒畅。“顾总的手艺真好,跟足浴师傅学的?”
“这叫无师自通。”
“真是天赋异禀。”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等按摩完,顾莫将她的双脚擦干,抱上了床。他洗完澡在被窝里抱着她问:“Yvonne.今晚冷不冷?害不害怕?嗯?”
南淮笑着摇摇头,“我倒觉得顾总挺害怕的。”
“我确实挺害怕的。”他说这话,南淮沉默着。在黑夜里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一种深深的痛感涌上心头,犹如针刺。
她早发现,顾莫好像有后遗症。比如,他讨厌白色,讨厌消毒水的味道,甚至讨厌看见医护人员,更甚至,回避血液和伤口。
“阿莫,对不起。”她抱紧他,眼尾含着泪花。
“对不起我什么?”
“很多,很多。”
“那你一件件说,你对不起我的事,给你道歉的机会。”
“我……”她说不出口,欠他太多,说不清了。
“怎么?不是要道歉吗?Yvonne.”
这句Yvonne.将她刺醒,知道他还没忘。他们中间相隔六年,是她最好的“罪证”。
“当年是我不好。”她蹭蹭他的心口。
“当年你哪里不好?”
“不该伤你的心。”
“算你识相,“给你‘赎罪’的机会。”顾莫心酸地将她揉进怀里,坚实的胸膛碰着她的鼻尖,她闷闷的声音从他心口处传来:“什么机会?”
“留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做得到么?Yvonne.还有,再敢骗我,你试试看?”他的声音像陈年老酒,最后那一句恶狠狠地,恨不得能咬她。
南淮止不住的笑声从他胸口传来,眼眶发酸,挤着泪花,抓着他的衣衫,吸一口气,“真的?”
“嗯。”
南淮破涕为笑,顾莫用手指擦擦她的眼泪,声音轻得像湖中的柔波。“多大人了,还总是哭?”
“我不常哭的。”南淮也跟着擦自己的泪水,眼角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顾莫不忍心,捧着她的脸颊,吻她白里透粉的眼睑,梨花的纯欲添上桃花的颜色,他有点爱不释手。
他知道南淮是不常落泪的人,从前,他就很少见她落泪。除非是在床上,否则,她浑身冒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再美,也没有男孩敢靠近她。这也是,他六年前发现的,只要南淮一高兴,她身上的冷气就会消退一些。
两人窝在被窝里说话,顾莫要南淮睡觉,明早要早起回京都。她不肯,要将前一夜没讲完的故事讲完。
顾莫只好洗耳恭听,杵着脑袋,翘着唇角,时不时吐槽几句:“Yvonne.要是没和我分手,肯定不会在国外那么难过。至少,晚上推开窗,看着中国的方向是笑着的。后悔了吧?”
南淮知道,顾总时不时会很自恋。但,这句话,他没说错。
每个夜晚,当她看向京都的方向时,她的心总是不可遏制地颤抖,觉得哪里的风景都一样,取得的成功也了无趣味。她多么想回去看他,然而,她不敢。
顾莫见她怅然的样子,目光变得很深沉,“Yvonne.说实话,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非走不可?”
南淮看着他,叹口气,“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而且,我不能总依靠你。我需要离开顾家,自己独立生存。”
顾莫沉默着,也叹一口气,像是宽宥她的过去,一切都翻篇了,“那你现在觉得呢?在外漂泊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也不好。”
“哪里好?哪里不好?”
“我见到很多,学到很多。阿莫,我不后悔。但,又后悔。我太想你了,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让我这么思念。”
“所以,你回来了,你不肯放弃我。”
“对。”
顾莫一笑,浅浅的,淡薄的笑声。“Yvonne.你想要的东西,还真是很多,贪心的女人。”
“是啊,我这么贪心。你还爱我么?”
“爱,为什么不爱?我就喜欢你这样没良心的,什么都要,既贪心又有野心的女人。”
“顾总是在骂我么?”
“我在夸你。”
“什么啊。”
“那,你的谢礼准备好了么?”
“什么?”
“我今天救了你。”
“顾总,我是因为你才被绑走的,你理应救我。”
“好吧,Yvonne.是我电视剧看少了,我的错。但,谢礼我还是要拿。”说着,顾莫将她的双手摁在枕头上,吻她的耳垂,两人的呼吸近且热。旅馆附近有条火车轨道,绿皮火车轰隆隆地开过,窗外有连线的渔灯。像是暮色的橙灰雾紫,晕染底下高高成线的鱼灯,灰影,房屋,建筑线掩埋着山影,夜空点缀一轮渐变弯钩的弦月,月尾染上淡淡的紫雾,真是可人。
在这车影、山影、光影、月影如梭的时空内,那六年好像时光流水的记忆,京都风雪一吹,兜兜转转,他们心里还是只容得下对方,只融得下这一个人。
·
第二天,顾莫与南淮还是决定,回京都过年。回到春雨阆苑,却看见Bruce.站在门口。
南淮看向顾莫,他说:“这老外不确保你的安全,不愿意走,是我让他在这里等的。”
说着,Bruce高大的身影闪过来,给南淮一个拥抱:“Yvonne.你平安无事,祝贺你。”
“Bruce.你还没离开么?”
“我快要离开,却接到顾总的电话,说你不见了。我就留下,看看能不能帮忙。”
“现在我回来了,谢谢你,Bruce.!”南淮给他一个回抱。顾莫哀怨的目光快要在二人之间灼出窟窿。他待南淮拥抱结束,赶紧将她拉回来,怕Bruce.再来一个拥吻。抱过来。吻过去,没完没了。
“好了,Yvonne.很平安。Bruce.可以回法国了。”顾莫开始赶客,遭到Bruce.的吐槽:“顾总怎么没有东方的待客之道?不请我喝杯茶吗?”
“中国的茶,要多少,有多少,我到时候叫人空运给你。”
“哦,那作为回礼,我会给顾总寄波尔多的红酒,毕竟,Yvonne.很喜欢。”
“华盛自产的红酒也不输波尔多,她会喝得惯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多寄点来。毕竟,她要在中国和我结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法国了。”
两人一来一回,南淮不知道这俩不同国籍的男人在吵什么,自己泡茶去了。
等出来,发现Bruce.不见了。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简讯:“Yvonne.这次真的回法国了。你很平安,我很高兴。另外,顾总真的一点都不绅士。不建议你和他吵架,他骂人超厉害。——Bruce.”
最后的告状将南淮逗笑了,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顾莫见她笑,也凑过来看,被她躲掉,他便追着问:“什么啊?这老外给你发什么了?Yvonne.他是不是骂我呢?”
“没有。”
“那你给我看看啊!”
“不给。”
“Yvonne.!”
顾莫气了一整天,南淮笑了一整天,还要逗他:“顾总,你怎么那么小气呢?”
“那老外说我小气?”
“是我说你小气。”
“我哪里小气?我对你不大方吗?Yvonne.”顾莫发出真诚的疑问,要夺她的手机来看。被她躲了,笑声飘出窗外,年关雪晴,他们预备回去见顾棠。
南淮还要说:“就是小气。”
“Yvonne!”
她笑得更厉害了,觉得,这屋子从来,没这么暖过。尤其,和一个爱她的“傻”男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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