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什么来着?
夫妻对拜——哪来的夫妻。
四年后,裴诃重新记起这件往事,在这弯刀似的钩月之下,起身坐到奕妁旁边,双腿盘起,看着高处红灯笼的影子在桌上晃啊晃:“是不是要和我喝一宿的酒?这老板都不见了,怎么付钱?”
奕妁:“你这坐没坐相的.....在外面就这么随意?”
“你又不是外人。”
裴诃说着,好似醉了,身子一歪,倒向旁边。
奕妁一动不动:“别给我装醉,不是没恢复记忆吗,我们现在是刚认识。”
裴诃:“不是刚认识,是你把我叫过来,要和我见面的。”
奕妁:“怎么把你叫过来了,我们之前又没见过。”
“那这蛊虫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到李水徵身上?你不是知道他和我住在一块儿吗?”裴诃靠过来,左手撑在她身边的木凳上,探身过去——
有风吹过,恰到好处,二人的衣襟和头发丝都扬起来。
奕妁:“之后打算怎样,还留在谢恒身边?”
“你不是说去苗疆吗,过几日就走。”
“好。”
*
这俩人喝了一宿,裴诃从黑暗中醒来后,头一回喝那么多酒,头一回在一个人身边彻底放下防备。她挨着奕姐,压在她漂亮的头发上,奕姐感到疼了,开口骂她,要她赶紧起开。裴诃充耳不闻,不知不觉间当回了以前的陈匪照——原来她在旧友身边是这样蛮横任性的,没有现在这般......
这般什么?裴诃跌进酒缸,想不出下文。
她坐在大街上,就她们二人,痛快极了,一壶一壶的酒灌入喉咙,摔在地上!裴诃虽然还是没有和奕妁的记忆,但奕姐不去逼她回忆,也无所谓她是谁。
“小大夫。”
奕姐坐在木桌上,翘着二郎腿,身子往后一仰,眼神飞向已经烂醉如泥的好友。
裴诃自那日醒来后,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没有过往、没有七情六欲,心里只记得要去大宛。她本以为自己是个刺客,想把任务完成了便尘归尘,土归土。
不想,她压根儿不是什么刺客,反倒是个大夫。
裴诃不仅没能把目标杀了,还杀了一个局外人。
她惊诧、惶恐,握剑的手在抖。
原来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而她也顾不上了,急急去找裴昭,把她带出洛府。可谁又能来救裴诃她自己呢?
失忆、假死、和离.....这一桩桩过往冲撞过来,裴诃六神无主,人们只记得要和她破镜重圆,忘了此时的她切切实实不是“陈匪照”,只是个没有过往、被扯入一堆麻烦事里的人。
还好、还好——
今夜遇见奕妁,心里的郁闷好像有了宣泄的地方,一壶一壶酒的灌入喉咙,她再不要醒过来。
奕妁出神地看着她:“觉得委屈吗?”
没有回答。
或者有人在心里答了。
醉鬼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不叫杨玉环了?”
奕姐:“她不是被男人害死,又挨了骂名吗。”
“哦......”
“我说过要做天底下最潇洒的人吧?”
“嗯....但是,”醉鬼忽生落寞,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轻轻声问:“但是我嫁人了......你会不会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说了让她别嫁,不听就算了,还失忆、假死、被种了蛊。
奕姐:“不生气。”
口是心非。
醉鬼看着奕姐,眼睛朦胧,像藏着万千山水,奕姐不喜欢,把手一伸,推了裴诃一把,“睡觉吧。”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裴诃直直倒在木桌上。
而后大红灯笼下,酒肆里,梨花树下悄然出现一个人。他穿绿衫,巴掌小的脸,从小在这大漠里生活,受强烈的日照所影响,却皮肤白腻,眉与眼间藏着胭脂色的红。
春渡猫儿似的跃下这树,沾了梨花的味儿,急身来到裴诃身后,将她扶起来。
责备地望向奕妁:“你怎么能推师傅?”
奕姐好笑:“怎么,她碰不得啊?你担心的话,半个时辰前怎么不出来?”
是的,春渡半个时辰前就在酒肆里了,只是不知为何藏在了树梢上。
“我觉得师傅很久都没和你见面了,不想打扰你们。”
“当真?”
“嗯,”他在这时低下头去,将师傅背在身上。
奕姐:“她醒的时候你敢这样碰她吗?不是故意等她喝醉了,才敢现身?”
夜里很凉,陈匪照的身子也很凉,春渡热的像一块铁,不回答,背着相处快十年的人走回家去。
“去哪?”奕姐故意问。
“我住的地方,”也就是棺材店的二楼,但棺材这二字不吉利,少年郎没说出口。
“她不是住谢恒那儿吗。”
话音才落,便有人眼神凌厉如刀剑,“不是,师傅和他没关系了。”
“哦,你说我如果和她说前几日,你将一把刀抵在我脖子上,她会是什么反应?”本来还想不起来,但春渡这一眼,让奕妁想起在医馆前的打斗。
陈匪照自己养出来的狼崽子。
“对不起,”春渡一顿,眼睑往下垂。
嗯——平时是条温顺的狗。
奕姐:“她和我过几日要去苗疆,你去吗?”
“去。”
“那谢恒那边?”
“我会把他拦下。”
*
或许也不用费心思去拦了,乌云挡月,刀光剑影,唉——裴昭今夜又是个不眠夜了,因为一门之隔,谢恒和李水徵在她房里打起来了。
谢恒今早才在院子里受了裴诃一掌,本是不想动手,无奈李某实在狂妄,俩人一言不合,动了刀剑。
只见有人身子一恍,一剑砍向前方。
也有人身无长物,侧身一避,瞥见陈匪照落在屋里的长剑,心道她还真是心大,左手往下一握,白光一闪,挡住了直击面门的第二招剑式。
谢恒:“你和陈匪照都用剑,但招式和打法都不一样,不过.....”
他一顿,学着李某先前的样子,挑衅地笑了,“我今夜发现,我用剑的话,一招一式,和陈匪照完全一样。”
右手轻轻一挥,谢公子往前一步,看似漫不经心,手中剑刃却是又快又准,刺向了李水徵。
轰的一声,墙身蜘蛛网似的出现碎纹。
李某干净的蓝衫上沾满震落的碎屑,在这不算大的房间里,他不急不躁,剑式却变了——
“谢兄,你欠我的那刀,不如就今晚还了吧?”
提气上跃,招式狠辣绵密地攻向谢恒。
两人斗得猛恶,但惊奇地,裴诃先前在房里点的几盏灯火,不曾灭去一盏。
之后谁输谁赢?除他们外没人知道。
不过,这也苦了裴昭,只见她到最后都不敢进房,在院子的长凳上坐了一晚上。
而裴诃,这位乱人心的姐儿,大醉一场,于鸡鸣时分醒来,去了一人的府邸。
她和谁约好了?
——是那日她和谢恒在院子里“渡劫”,面红耳赤敲开屋门的公子。
他不是旁人,叫洛玉秋——裴昭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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