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回到家时，见到春渡刚巧从面前走过。一身绿衫，好像不怕冷似的，有些单薄，而手里拿着个药壶——是要给她煎药？
这般想着，陈匪照便问了出来。旁边谢恒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走开了，留他们师徒二人说话。
少年早早注意到她，碍着谢恒在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听到陈匪照的声，便也转过头来。这会儿在下大雪，他在外面待久了，肩上和头发上都是盐似的白雪，甚至有几片不懂事的，落到了他眼睫上。
而当陈匪照走过去细瞧时，雪已经化了。
“我来吧，”她伸出手，想要拿过他握着的药壶。
春渡侧身避开，舍不得去拒绝她，只鼓着勇气说，“我喜欢做这事。”
陈匪照心里小小一惊，和他共站在一把伞下，踯躅着，没说话。
春渡：“师傅没能和我一起过今年的腊八。”
“嗯？”
“新年....可以一起过吗？”他轻轻声地问，慢慢地看过去。
瞧见陈匪照面不改色，“可以一起过，但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为什么？”
她不说话。
两人挨得很近，他手里又拿着个药壶，故而她能闻到从他那儿飘来的药味，又因近几日都在喝药，身上也是这个味儿，便有刹那的晃神，好像俩人交融到一起。而造孽的，他们一红一绿，在这阴濛濛的天里，陈匪照心头一颤，脱口问：“你是不是.....”
春渡垂眸看来。
“你是不是......”
陈匪照说不出来，觉得羞愧又污秽。
看到身旁一个阴影贴上来，笼罩住她，春渡：“我只想和您一起过年，大宛.....我们一起回去，可以吗？”
*
陈匪照迈进正堂时，谢恒迎了上来。她心里想着刚才春渡那话，没留心旁边还有人，察觉到他的出现后吓了一跳。谢恒稳住她，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
“大宛，你该是要回去吧。”
谢恒将方才的事看得一清二楚，情绪也不怎么平和，但使劲压住，凝视她。
“不管你的事，”陈匪照敷衍着，甩开他，走到李水徵的房门前，敲开。
“我想和你说说解药的事，”她得干点正事，不能再被这些感情困扰。
房内没有动静，李某好像出去了。
怎么那么不凑巧？
她等了许久，也不回房，就在谢恒准备把她拉回去时，关着的房门拉开了。
“裴姑娘？”李水徵仅穿着一件里衣，有些狼狈地出现在面前。
“我有话和你说。”
“好，”他便一退，让她进去。
谢恒也走了进去。
来不及阻止，好生蛮横。
李水徵的是间客房，里面不大，也没有桌椅板凳，三人都站着，陈匪照问，“你腹部的伤势如何？”
“刚换了纱布，好得很快。”
“那就好，我来....是想问解药的配方，你是一定要交给李家？”
“.....对。”
“是打算高价卖给民众，又赚一笔？”
李水徵瞥向了别处。
陈匪照感到悲哀，她实在渺小，无权无势，完全不能左右这世间的局面，而谢恒在这时说：“我可以帮你。”
她却不想理会，不想答应。
本来就是个乡野姑娘，被无辜拉入局中，酿成大祸，好容易有机会能挽回过错，却又好像走到尽头。陈匪照本以为世间事非黑即白，但并不是这样的，而她从一开始就感到了极深的无奈，从她在黑暗中醒来，自中原前往大宛刺杀谢恒那刻开始，就身不由己，被各方所拉扯。
好累。
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偿所愿。
“裴姑娘，”李水徵叫她。
她不应答，待了一会后走出房间，“去哪？”谢恒问。
“寺庙，”她道。
李水徵站在房门口，看着两人逐渐渺茫的背影，心里想到的是李家。
他当年好容易从饥荒里存活下来，李代桃僵的，成了另一个人，有了新的身份。而李家当真是不知情吗？怎么可能，世上不会有完全生得一样的人，一个贫穷小子怎么会被老天爷偏爱，如愿以偿地成为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只是、只是李某没有后路了。
他既选了当“李水徵”，就必须做他该做的事。
又或者说，他无处可去，想要有一个“家”。
家？
哈，李水徵来到正堂的门口，望着外面柳絮似的飞雪，这宅子远远不及李家的雕龙画凤，只是寻常一户人家，而李某想着李家里他所有的东西——爹娘、兄弟姊妹、钱财、地位。这才是他想要的，他所能抓住的。
*
陈匪照和谢恒来到佛堂前——这是前者解蛊的地方，本以为不会再踏进来，不想还是故地重游。
陈匪照站在蒲团前，看着几丈外落满灰尘的佛像，已经有些看不清他本来面目了，而她想着阿芙蓉的事，谢恒却问：“你和谢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我和他，”她说。
“你对他是.....”
“他已经不在了，”陈匪照双眼闭着，声音很轻，“而我还要处理他带给我的麻烦。”
她叹，“要是能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你说我是哪里做错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不该和你成亲，现在觉得，是我当年不该在大漠上救了谢致。我想挽回自己的错误，可这错误太大，环环相扣，牵涉到的人员和势力都太深，非我所控，我该怎么做？”
“可以什么都不做，”他来到她身边，看着地面上缠成一团的影子，“你可以放手。”
这话似有不同的意思，故而谢公子说完后，陈匪照忍不住抬眼，看向了他。
“我是个大夫。”她说，“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陈匪照，没有人会怪你。”
“有，”她望向佛像，“有很多人因我而死，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