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诃不答话,她昨夜用剑杀人,心慌意乱,今日用刀,或许还会感到愧疚、害怕,但——
“你要去杀一人。”这念头像被种在心里,拔不出,逃不了。
无人知晓间,她心里生出些许难过。
而谢恒,看着她用刀的手法,太熟悉了,一招一式全在他心里。
“谁教你武功的?”
“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满地狼藉,碗碟全碎在地上,沾了裴诃的血。外面小二听到声响,急忙跑来,砰砰的脚步声,夹杂清脆瓷碗碎裂声。“客人!谢公子,您在里面还好吗?”
谢恒刚巧被她逼至门口,裴诃单手锁门,谢恒:“没事,别进来。”
“你怕什么,”她故意道,“不想被人看到?”
一门之隔,女子的声音钻进小二的耳朵。他一愣,面红耳赤地退开。
“够了!”谢恒受够裴诃一而再三的冒犯,实力大展,三五下功夫制服裴诃,面色不虞地刚把她甩开,却又忽然僵住:“我东西呢?”
裴诃靠着墙喘气,没力气说话。
“我的纸条呢?”
杀意在这一刻迸发,谢恒头一回那么生气。裴诃呆了一瞬,毫不犹豫出卖那位包打听,“是不是被刚才那人拿走了?”
谢恒甩门而去。
“要命,”裴诃无可奈何,跟了上去。
于一刻钟后见他踹开一家店的大门。
*
棺材店的伙计今早鸡鸣时分便起来开店,苦熬一个时辰后见老板还没来,便光明正大的,打起盹来。
正睡得迷糊,忽然听到砰一声响——有个戴着西洋镜的瞎子闯进来:“完了完了,他怎么会来大漠?”
伙计:“客官,家里死人了?要买什么棺材?我们这儿....”
“闭嘴,你才家里死人了!”瞎子一顿,大步流星地走来,揪住伙计耳朵,“我还没骂你呢,臭小子大白天做生意睡什么觉,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伙计一愣,两厢对视,“老板?不是,您怎么这个打扮啊?”
“坑蒙拐骗去了,”原来那瞎子是包打听,没好气地拿下圆镜,抓了两把头发——
回到伙计熟悉的模样,只见他长得还挺俊朗,年约四十,身材削瘦,头发像一堆杂草。
“待会那谢恒闯进来,你可得拦住他。”
“谢.....哎?”伙计才要叫住老板,便见他溜得没影踪,紧接着又是砰一声!
“包打听呢?!”老板口中的人出现了,伙计登时变脸,神情非常冷漠,“不认识,”丢下一句话就要把他赶走,偏偏这时,看到了谢恒身边的人——
她穿红裙,瘦高身材,长发凌乱,正四处张望着,没注意到投过来的视线。
伙计心绪不宁,呆在原地。
日光猛烈,舍不得眨一下眼。
故人造访.....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谢恒大步逼至伙计面前:“我问你话呢,包打听跑哪去了,他刚才是不是躲进来了?!”
伙计不答,只三魂不见七魄地看着裴诃。
于是谢恒把裴诃推过去:“你看她干什么,之前认识?”
裴诃腿上有伤,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险些摔倒。
“你冷静一点好吗?”她稳住身子,恼怒地转身,谢恒却不管,丢下她,自己去找人。
“......喂!”裴诃连忙要跟,可大腿实在疼,血不停地流,撑着柜台就要去检查伤势。这时,却有一人比她更快地蹲下——
“我有药。”
伙计想撩起她的裤腿,又记起二人此时的身份,扑向柜台,翻箱倒柜。
“......你也冷静点,”裴诃僵在那里,看着这才十几岁的人,才刚说完,又见他跑来:“您口渴吗?要不要喝水?我给您倒茶!”
“不用.....你这儿有纱布吗?我包扎一下就好。”
“那怎么行!会留疤的,您、您是怎么弄伤的?被刀剑所伤的话,疤痕会很不好看,您明明.....”伙计一垂眼,忍下从喉咙漫上来的心酸,止住要说的话。
她明明是最注重外貌的人呀.....
伙计这不加掩饰的举措,裴诃当然心中生疑,不过当真不在乎这些前尘,只想去追谢恒。
无奈伙计不准,从柜台拿出药和纱布,跪到裴诃旁边,“我来帮您。”
他低头处理起她的伤口。
头一回在陌生人前撩起裤脚,裴诃竟也没太抗拒,任他做着,好像曾看过这一幕千百遍。
只是道:“小孩儿,你手有点抖啊。”
“对不起.....”伙计小声应答,“我会做好的,还有....我不是小孩了,今年十六了。”
“哦。”
“我叫春渡。”
“洛水春渡阔,别离心悠悠,”她便也莫名其妙念了句诗,好像一切都曾发生过。
接着一愣,心想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了,低头瞧去——
嗬,旁边小孩儿双眼一红,泪珠滚落。
“你、你别哭呀,我们之前真的认识?”昨夜对着裴昭,裴诃还算镇定自若,今日见到个哭啼啼的十六岁“小孩”,手忙脚乱。
莫不是真见过面,还是熟人?
那那位包打听就令人深思了。
是他偷走了谢恒的纸条吗,为何?
裴诃很想出去,无奈眼前小孩儿越哭越凶,直着腰板跪在那儿,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故而裴诃也心软了,叹着气,把手轻轻放到他头上。
“你干嘛哭呀?”
“我现在字写得很好,也能说话了,”春渡看向她。
他长得非常艳丽,皮肤白净,鹅蛋脸,眼睛又亮又圆,甚至这会儿双眼含水,看得想让人欺负。
裴诃:“我没明白,你是想我夸你吗?”
这话她说完就觉得太傻了,不过春渡倒立刻点头,“好!”
......于是有人被逼无奈,绞尽脑汁,磕磕绊绊地夸起他来。
说他会写字了好厉害,字写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常练习。而且说话声音好听极了,是身强体壮之人。
如此胡言乱语,裴诃觉得羞耻,春渡倒浅笑:“您真是记不起我了。”
裴诃胡乱点头,“我该去找人了。”
“找老板吗?他已经走了,不在店里。”
“他住哪儿?我晚点过来找他。”
“....就在楼上。”
这店不过麻雀大小,还有二楼吗?裴诃瞧见暗处有个楼梯,“那我今晚过来?”
春渡当然点头。
他这迫不及待的眼神,裴诃又问,“小孩儿,你耳朵好红,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春渡捂住耳朵——奇怪,他先前对着包打听是随意,对着谢恒是冷漠,这会儿在裴诃面前,倒羞赧无比。“我的名字....是你起的。”
这么夸张,裴诃抬眉,干咳一声,“不管从前了,我如今叫裴诃。”
隔着一只手去听,她的声音又轻,春渡听不太清楚,复问,“裴诃?”
“嗯。”
“好,我知道了,”他弯起双眼,好像收到一个珍宝,加之那艳丽的样貌——赏心悦目。
裴诃:“你别和人声张,我前几日做了些事,你.....”
“我明白的,”他心领神会。
临走前,她问:“我之前真是个大夫吗?”
春渡点头:“您这都不记得了.....”
“放心,我没忘记该怎么救人。”
外头是赤金色的烈阳,人来人往,嘈杂声中裴诃好像听到春渡还说了句话,但被盖住,听不清,她竟也不想回头。
她走在街上,不急着去找谢恒,瞧见一家酒肆,一张木桌,酒水滴沥地流出瓶口。
于是心中极力按住的难过一点点漫出来,裴诃想,救人的大夫拿起了杀人的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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