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维随修史馆去实地考证了,朱纬跟着马队去南边了,朱缃朱绒朱纯也上临云阁了,和一年前相比,现在大长公主府清净了许多,孙辈只剩下了朱绍和未满一岁的朱缨。
九月十四,大皇子魏泽和御史中丞秦洪千金的婚期,朱成松带着朱绍参加设在宫外皇子府的婚宴。
席上,酒过三巡,不知谁突然说起了朱家事,说什么这朱家不知怎么想的,孙辈一个个都瞎折腾,一个个眼看着都是要议亲的年纪了,远游订史的,上临云阁拜师的,还有那跟着马队瞎胡闹的,怕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话里话外直指朱锦,朱绍听到了气涌在心,就想要起身大喝何人胡言乱语敢置喙我家兄弟姐妹,被朱成松按下。
众人的话语声都渐渐消了,有的在寻是谁人狂放此言,有的在看朱成松爷孙准备如何应对。
朱成松也在看是谁说的,听声辨位,望过去只看见是一个带着四五分醉意的男子扯着他身旁的人还在念念有词。朱成松一眼认出来是吏部郎中李勋成,英王的门人。
众人一时摸不准朱成松的意思,秦家有人已经出来准备打圆场,想把那李勋成请下去醒酒更衣了。
朱成松端起酒杯饮尽,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放,掩面大哭,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尤其是同桌的公侯们、老驸马爷们,旁桌的宣之梁和周惠亭出声呵斥那李勋成,苏与何忙过来安抚朱成松。
朱成松继续掩面,哭声未止,伸手作阻拦状说:“别说人家,也属实是我们家不争气啊,一个两个无心武事,从小到大怎么打怎么骂就是不肯用功,那我想着科考入仕也是报效国家、效忠朝廷吧。那你说这文史之事是不是也是国之大事,史书不要人修吗,史册不要人管吗?你们是不知道啊,自从我们家老大做了京兆府尹,这京城里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家就睡不着啊,我那老大媳妇天天就怕老大做不好事这京城里出什么纰漏,老三媳妇开了多少安神药都不管用啊。我们家的女孩儿们,啊呀呀呀你们说上哪说去,当年高祖皇后她老人家怎么养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就怎么养的她们啊,我能插上什么话。绍儿啊,你定要争气啊,不能像你大哥那样啊一心就往修史馆里扎,到了议亲的年纪不着家,更不能像你弟弟似的满世界跑啊,咱老朱家从军从武的希望就靠你了啊!”
一边说一边扯着自己俩老连襟,还不忘给朱绍使眼色,朱绍心领神会,一把扑过去,掩面在祖父怀里说:“祖父你放心,我从明天起就开始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绝不懈怠,绝不能让人看低了我们家…呜呜呜哇哇哇。”
一群人过来想要劝解这祖孙俩,大皇子听到消息都赶过来了,刚到,就听见那一团人里喊着:“老公爷老公爷~爷爷爷爷~姐夫~姑父您醒醒,您醒醒!”
那李勋成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正想溜,被宣之梁的人拿住就想往大皇子面前送,那头老公爷“醒”了过来,大皇子急切地挤进去,只听到朱成松虚弱地说:“家中不争气,给大皇子新婚添事儿了,老臣有罪,待老臣身子好了再向圣上和大皇子请罪。”眼看着又是难以支撑的模样,众人纷纷乱乱地把祖孙俩送上马车,派人宣太医赶紧上门诊治。
宣家与朱家莫逆之交,看着老公爷如此,宣之梁难以咽下怒气,当即对大皇子说:“大皇子,就是这人胡言乱语把老公爷气着了。”随后又把李勋成的话复述一遍,大皇子没见过这场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按大兴朝的惯例,王爷公主们都在宫里头吃喜宴,其余的都在新落成的大皇子府。魏泽就问向了当场辈分最高的两位驸马爷,颖慧和华慧两位大长公主的驸马,两位老大人和朱成松几十年亲戚情谊,此时也是怒在心中,只说我们家那些个比定国公府的还不成器,可没脸看这位李郎中,大皇子自断吧,老骨头折腾不动了,告辞了告辞了。
一下子得罪三位老驸马爷,李勋成已是瑟瑟发抖,直喊饶命。
大皇子当即决定把人提进宫,着人安抚在场宾客和新娘子。
宫里喜宴刚散,魏寅正在谦妃宫里休息,听到来人所报,真是莫名其妙又怒上心头,谁这么不长眼要去惹朱家,真把朱家又惹出个继承军中武事的,敢情功高震主震的不是你们啊。
火急火燎赶回太元殿,派人赶紧去大长公主府问问老公爷的情况。
同样急的还有英王,他喝完宫里的喜酒刚出宫门要回府,就听到底下人来报了这件事,险些就要昏过去,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当着李勋成的面发牢骚说朱家不肯结亲的事,更是恨那李勋成酒后胡言,竟惹了这么大一摊事,还已经上到了御前。
魏寅让大皇子先回去,大喜之日不可冷落了家中,自己今日也不想管这破事,就让人把李勋成先留在了宫里“醒酒”。
宫里暂行押了人,英王在府里急得团团转千求万求朱成松安然无恙,魏敏府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也都是刚从宫里出来的听说了之后,颖慧大长公主、华慧大长公主来了,舒宁鸳宁惟宁和她们各自的驸马也来了。来的太医还正好是张氏的二弟张院令,一把脉,结果好得很,那身体比他这三四十的还好,魏敏和朱成松暗示他说需要休养几日,张院令心领神会而去。
张氏和朱锦散学回府,正好遇上自家弟弟离开,听他说了才知道今日的事情,回到府里一看比孩子们在家还热闹。
知道人无大碍之后,魏敏把大家都劝回去了。
是夜,朱成松喝着太医开的安神药,皱眉嫌苦,喝一半想放下,被魏敏瞪着又继续喝完。
监督他喝完药,魏敏才说:“你今儿在那是真哭假哭啊?”
“喝多了点儿,就爱流眼泪,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的,谁能知道堂堂敏慧大长公主的驸马、定国公喝上头了就容易哭。
“你个老滑头,把惟宁的驸马吓得就差当场揍人了。”魏敏笑着说。
朱成松吃下蜜饯,擦擦手说:“还是咱看大着的孩子知道心疼人哈哈哈哈。”
魏敏敛去玩笑的神色,又问他:“你瞧那人说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酒醉有五分了,怕是平日里听见老五的牢骚,今日仗着酒胆乱说一通,想给咱们家难堪,向老五邀功呢吧。”朱成松说着心里的猜测。
老五,当年的五皇子,就是如今的英王。
不过半日,魏敏已经知道了,李勋成多年前就是英王的门人,多年科举不成,靠着家里捐官和英王的关系谋得小官,三年前调任入京任吏部郎中,从五品。
英王府先后在儿女婚事上都有意魏敏的孙辈,但都因为朱家不愿儿女成为世家联姻的棋子以及圣上不愿看定国公府再续显赫而不成,英王不知是蠢得看不出圣意还是铁了心要联姻,两次不成后竟在底下人面前发这般的牢骚,李勋成也不知是何心思在大庭广众给朱家难堪,但这样也不可能逼得朱家答应婚事啊,真是一招损招。
魏敏说:“或者快到京地三换了,他想邀功留在京城也有可能。宫里把人留下了,明日大朝,我猜圣上会有动静。我交代了钦儿见机行事,总之不能把咱家孩子就这么轻易交代了,敢置喙我的女儿,老五他还没这个分量。”魏敏最爱朱锦,全家皆知,朱成松都半玩笑半认真说过若是自家夫人的一切东西能世袭,必也是落在女儿头上。
“那当然,一下子把咱们家的孩子都骂了一遍,我可不轻易罢休。今天绍儿很机灵,你是没看见那演得比我还真。”
“绍儿是个好孩子,瞧着眼下就他在身边了,依我看倒不如顺水推舟将他送去军里历练历练。”
“你舍得?十六岁,怕是不好练功了,但在京里的营中练练也不是不行。”
“舍不舍得的,总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上头那位的意思。”
魏寅的几番操作,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文武平衡、宗亲权贵与实权逐步分离,朱家有了已是半只脚探入中枢的朱钦,和日后承袭爵位无疑的朱维,若是朱绍再度从武,还是怕引来忌惮。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孩子不是那块料或者没这想法,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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