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踏烂那些糟践过自己的人。”
于阿郎抬起头,黑压压的眼睛对上岑雪那双透澈的琥珀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一股很奇怪的光芒,让人不自觉想藏起内心深处一些阴暗的想法,藏得再深些,再深些,好教眼前人不至于发觉。
少年有一双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
“所以,有一位道长找上了你,告诉你,他可以帮你吸收法阵所有力量,并且脱离此阵,届时你可以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包括报仇?”
岑雪直直盯着于阿郎的眼睛,将对方看得不由偏过头去,不敢与自己多对视。
岑雪道:“你如何确定那道长不会诓你?”
于阿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他和我一样,和城主府有仇。”
“昔年他蒙怨被害,城主下令追杀,桑河城里人人都见过他的画像,后来他便消失了。他告诉我当年甄家顶着莫大压力收留了他,但东窗事发后,便被城主授意下的贾老爷灭府,唯有他一人逃脱,甄家惨案桑河城无人不知,只是没人敢说。”
有如此血恨深仇在前,这位道长不可能临阵脱逃,他对城主府的恨意比于阿郎只多不少。
甄家收留的道长,岑雪皱了皱眉,想起在甄宅时被刻意引导的路线,以及将方长春拽入梦境的落叶符文,那人就像是刻意引着他们踏入他设下的梦境,将甄宅和甄红的故事在他们这两个过路人面前展开。
那么的巧合,方长春本体被埋了几个人头,他下山寻根渡魂,那么巧算出来的第一站就是桑河城,又途径神庙带走了岑雪。
倘若岑雪没有因为翻墙杀鱼,而连着方长春闯入被贾老爷侵占改造后的甄宅,是不是西街也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引着他们去甄宅。
岑雪开始思考,那这一切都是这位道长做的吗?
为什么?
引导他们一起去针对城主府?
不应该啊,一棵要死不活的树,和一个关在神庙里不识人情,只有一双看似能看穿一切,实则没有半点攻击力的天生灵眼,聚集他们二人有何用?
想不出来,想不出来。
岑雪挠了挠脑袋,悲哀的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动脑,光是想这么一会,他就觉得自己脑袋疼得要命,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回头看了眼躺得安详的方长春,在心里腹诽道,难怪这树枯得很,肯定是想太多全掉光了。
绿色檀笔飞起,在岑雪手心里写了个字。
等。
等啥?
檀笔没讲,也没写,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岑雪手心里装死。
岑雪是个闲不住的,于是又问于阿郎:“那你见了付青的人头,你不应该更想报仇吗?怎么突然就不报了?”
总不可能斯人已逝,再见伤情,于是摆烂了,想跟着一起殉情算了?
于阿郎捧着不认识他的人头道:“因为…”
他没因为出来。
塔外忽然飘起大雪,纷纷扬扬,伴随着雪花飘落,屋外的身体开始冒出细细小小的小花小草,小小一根,从已然安静的血肉中冒了出来。
塔内尸体长得更好。
小花更密,更娇艳,大概因为没有暴雪的缘故。
于阿郎放下人头,迈步出门,将外头长花了的人身都拖了进来,一具接着一具,直到将最后一具拖了进来,他已经成了个雪人邪祟。
于阿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露出年轻又!沧桑的脸庞来,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长势变好的花朵,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于阿郎第一次笑,岑雪觉得很新奇。
他数了数那些尸体,惊讶地发现于阿郎的,还有压在于阿郎身上那具无头尸体,他都没有搬进来。
岑雪透过巨大的风雪往外看,发现那两具交叠的身体,并没有长出任何一朵小花,连一根小草都没有。
于阿郎也发现了他的查看,于是看着其中一朵小花闷声道:“长不出来的,我还以为他的能长出来,没想到他也变成邪祟了,魂魄不在原来的身体里。”
他沮丧道:“长不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他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于阿郎似乎想通了什么关窍:“你说得对,我可能还是被骗了。”
他轻笑一声,抹去眼角的泪珠,释然道:“但没关系,像我这种草芥,被骗也是理所当然的。”
岑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后方有什么东西在极速生长的声音。
枝丫刺破躯体,猛烈地,极速地,生长着。
岑雪猛地转过头,望见方长春躺着的地方出现一株小树,它的枝干漆黑,还冒着焦糊味,但并不阻止它的继续生长。
不过转瞬间便已然长成了一棵半座塔那么高的大树。
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岑雪惊呼一声,他没想到长出叶子的方长春,竟是这副模样。
漂亮,这是岑雪唯一想到的词汇。
他不知该如何去描述方长春的本体,他只知道这株树就如同方长春本人一样,坚毅,温和,有着漂亮的关于绿色的,无法被催倒的坚定。
只除了中间那丑陋焦黑的树干。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上去,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灼烧了指尖,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嘶。”
在痛呼声的下一秒,那株大树晃动了下枝丫,绿叶在一瞬间掉光,在半空中化作虚无,最后依旧光秃秃的,只余下那么几片要掉不掉的枯叶。
岑雪捧着被灼烧的手指愣愣地瞪大双眼。
琥珀色的瞳眸里望见大树慢慢化出人形,一个青衫青年从树干中破出,密密的枯枝一点一点收回他的体内。
青年就这样拽着还没有完全收回体内的枯枝来到岑雪面前,怜惜地抓住岑雪的手,一枚叶片落入他的指尖,轻柔地抚平了那里的伤痛。
也泛起一阵涟漪。
岑雪眨了眨眼睛,而后压着胸腔处跳动的感觉,他说邪祟,按理说,早已不会有心跳,毕竟他连心脏都没有。
但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一下又一下,规律又快速地跳动着。
像极了人类常说的快死得时候,身体机能会拉到最好,俗称回光返照。
但邪祟也会有回光返照的时候吗?
不都死得透透的了,还怎么回光返照。
岑雪不理解。
他只是一手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另一只的指尖凑到方长春面前道:“哥哥,都怪你,你本体上有个东西,它咬了我一口,好痛好痛,痛得我都有幻觉了。”
他顿了顿道:“你得负责。”
方长春哭笑不得:“我咋负责?”
岑雪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晓得怎么负责,他愣了半天道:“不管,就是要你负责。”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道:“我想吃鱼。”
方长春默默地数了数自己的荷包,最后道:“可以,出去就吃。”
大概是误伤了岑雪的手指,方长春好说话得很。
但他看着眼前岑雪笑眯眯的满足模样,起了一些恶劣的坏心思,于是他道:“那下次你带着人头们晒晒太阳,他们好久没晒了。”
岑雪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然后用已经看不出伤口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道:“你让一只邪祟去晒太阳?”
“良心呢?”
他睁着大大的琥珀曈委屈巴巴道:“那我不吃鱼了。”
方长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骗你的,但邪祟也得多晒晒太阳,你不晒,他们也很想晒啊。”
方长春指了指木箱里冒头观察看戏的人头们,在接触到方长春的目光后,他们明显僵住了几秒,而后像地鼠一样藏了回去,只听得啪地一声,盖子扣上了。
仿佛只要再慢一秒,就要被方长春抓去晒太阳了。
足以见得太阳的威力,有多么让邪祟害怕。
岑雪见方长春复活,心情颇好,余光瞥到一脸沉思的于阿郎,才想起来他,于是拉着方长春转身。
一地的花开得很好,很娇艳。
于阿郎就抱着人头蹲在花海里,神色莫名。
他望着方长春活过来的身躯:“你…竟是妖,难怪…”
他没在说下去,只是释然道:“你活了,那证明那道长也没有完全骗我。”
岑雪的琥珀曈分明看见这个塔里流动着某种温暖的神力,微弱但无处不在,泛着一股让人从头舒服的温暖感。
就像有什么东西要在自己体内生根发芽,柔和的迸发出生命的力量。
岑雪循着力量的流动,一点一点追寻方向,直到眼神落在那副着色已完成的春神图上。
白衣飘飘的仙人脚下,是百花齐放,他踏在生命之上,又于身怀生命本源,他的力量温和又绝对,让人忍不住想却了方长春。
方长春和他一起看着春神图,他开口道:“逆转他力量的那个物件,被人毁去了。”
所以春神的神力没有被逆转,他如常释放万物复苏的力量,让这些所有在他之上染血,灵魂被塔里永锢的众生都获得了救赎。
这就是神明原本的力量,不为禁魂,不为集怨,而是为了新生。
嘿嘿,隔壁那本书我买的封面到了,这本我其实也约了,但是还没排到,估计也快了,希望快快看到成品,我才不会厚此薄彼了,肯定是一起安排上[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