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琢磨了很久,只确定自己不想和阚佩闹到许英圭说的“同归于尽”的地步。
他决定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等阚佩再给出台阶就顺势下了,不跟人对着倔。
但是他第二天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这个台阶。
说好听点叫两个人相安无事,难听点的现状就是两个人互不搭理。
余烬丧气地想,还不如同归于尽呢。
整天没说过几句话,能憋死他,还越憋越气,特别是阚佩回避他的视线,甚至刻意躲避会存在的无意的触碰。
冷战这种东西也太憋屈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相较于余烬,阚佩心态要更简单,他现在只是单纯的厌恶。
其实仔细回想,余烬什么也没有做错,他的一举一动应该都还在阚佩能容忍的范围内,也能够理解他的话是出于关心。
即便不是很明白到底哪里戳到了自己的雷区,但排斥反应却来势汹汹。
阚佩觉得现在和他同桌是自己最大的限度了。
眼看已经放学了,这天的相处时光马上就要过去,余烬着急地不自主开口:“你……”却毕竟没想好内容,没下文了,总不能又提一句“你中午吃饭了吗?”
阚佩背上书包,神色淡淡,视线落在余烬的书桌上,“有什么事吗?”
“……明天见。”
阚佩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闷闷地“嗯”了声,当作回应。
余烬听出了他的不情愿,内心百般不解,却仅能不解,看着阚佩离开。
天是平常天,该白的白,该蓝的蓝。
黄昏时,该红的红,该紫的紫。
阚佩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诗集,就立在原地,百无聊懒地看着,每一面都停顿的时间都不短。
他看不进去,这消遣没起到消遣的用途。
电话铃声响起,阚佩任由它吵,仿佛等着它下一秒断掉。
电话还是被接起来了。
“喂? ”
“喂? 是佩佩吗?”普通的中年女音,是阚园园不多的平和。
“是我。”
“你好吗?”
阚佩关上房间的灯,外面火光闯进来的痕迹暴露无遗。它攀着灰白灰白的墙,攀上了他的手指,手掌,还有整个半侧的上身,除了窗子横梁的倒影,封住了他的眼睛。
“还好。”阚佩察觉声音太轻了,又说了一遍,“还好。”
“喂? 是佩佩吗?”
“是我。”
“你好吗?”
就像是知道他第一次的回答并不是真实的内心所想,这个问题被重启。
“我答过了,妈。”
但是时间不能重启。
“哦哦……我记不清了,佩佩,记不清。”医生说,她是形成了一种自我暗示,实际上她记得住的。
阚佩把灯打开,将诗集插.入书架。
“妈,你休息吧,我写作业。”
“好,佩佩写完,妈妈奖励佩佩吃糖。”
“嗯,挂了。”
说出这句后那边没声音了,过了会儿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逐渐放大的保姆的声音,“园姐干嘛呢?你看了一下午的书,要歇息歇息眼睛,别看手机了啊。”
“我要打电话给佩佩。”
“这个点小佩说不定在学习,周末再打给他好不好? ”
“我要打电话。”
“好好好,我们来玩跳棋,什么时候你输给我了,什么时候再打电话行吗? ”
“……好。”
阚佩挂断了电话,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
*
余烬洗完澡躺在宿舍的床上,他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一下一下地抛着手机。
宿舍门在此时被敲了两下。
“余烬在吗?我来找他。”
“在床上呢,里面,你进来吧。”
“诶,好。”
张自成走进来敲了敲余烬的床杆,“想什么呢?你这手机也太明目张胆了啊。”
余烬坐起来,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问:“找我? ”
“嗯。我苹果买多了,送一个给你,当作谢礼了。”张自成亮出手中红澄澄的苹果,那苹果喜人得很。
“行,我收下了。”余烬接了苹果,对着光转了转,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同桌有吗?”
“有啊。我明天给他。”
“要不我……”要不我给他。余烬没说下去,突然直觉以这种理由,阚佩根本不会转变态度。
“怎么? ”
“我说,要不我们明天放了学一起打球? ”
张自成笑道:“可以啊。诶,我跟你说,我可有一贼好的球。那手感,我觉得我就是NBA巨星。嘿,就在我宿舍放着呢。”
“是吗?那你明天可别心疼。”
*
张自成果然把苹果拿给了阚佩,说:“多谢你碰见了他,不然他指不定怎么纠结呢。”
阚佩放好苹果,对张自成笑了笑,道:“也没怎么帮忙。哪怕我不在,郭同学会自己进来的。”
“那可不一定,你是瞧见了他踏进了一只脚,他最多踏进那一只脚。”
“这么夸张。”阚佩确实有些惊讶。
张自成没有继续讲解下去的意思,反而换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不多时便回座位了。
今天还是没说上话,余烬愁得抓头发,他坐着愣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出校园。
下午课间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他以为是翻墙的事情被发现了,本来已经打好了应对腹稿,谁知班主任说他妈妈给他晚上请了假,晚上会来接他回家吃顿饭。
是他的亲生母亲。
余烬在校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小时,等来了对方的电话——她诚恳地道了歉,说有点急事,请他再等等。
“嗯,好。”余烬挂了电话,去尚未离开的路边摊上买东西吃,他饿了。
一个小时后,最后一波赶着上晚修的外宿生进入校园。路边摊陆陆续续装车回家。
余烬咬着香肠签,坐在了人行道上,他抬头看天,天黑的速度加快了。
天光堙灭,路灯骤亮。
余烬的手机又有了动静,这次甚至不是电话了,一条短信而已。
[赵女士:小烬,不好意思啊,小圣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挂水呢,还要挺久的,你爸爸临时加班去了,小圣这儿又离不开人。今天没办法了,你回学校去啊,下次我们一家一定好好吃顿饭。]
余烬看了眼背后的学校,心里嘀咕了句“鬼才要回去”。
他忽然想起余保生带他去的那家离学校不远的百货广场,那附近的饭店还没吃过。
“走! ”
到了饭店,余烬却没了胃口,倒是觉得冷,只点了一份瓦罐汤。
汤喝够了,正准备走,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了。
余烬伸手感受着冰凉的雨珠,听着店里的客人谈论这场雨。
“难怪今天天黑的这么快。”
“可不是嘛。”
“诶,咱两没带伞啊,怎么回哩? ”
“等会儿吧,要是还不停,打电话让家里送伞来。”
打电话,余烬也想打个电话,他踏进了雨幕里,浑身上下很快就被淋湿了。
除了眼睛淋得睁不开以外,余烬居然感觉不赖。
*
阚佩用笔点了点眉心,思考着问题,下雨时他还没注意,直到雨声大的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他拉开窗帘,看着玻璃上的涓涓细流,恍然一瞬,这才去将没关的窗还有阳台门关上。
回到写字台前,他看到余烬打了个微信电话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
“喂? 同桌,下雨了。”
“我看见了。”
“你淋过雨吗?”
“……没有。”
“我们一起吧。”
“什么?”
“我们一起淋雨啊。”
阚佩缄默,不知道余烬是想做行为艺术,还是他只是在发神经。
“我在学校附近的百货广场这边,大楼门口左侧第二盏路灯下面。”
阚佩下意识摸上了窗户,两秒后,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他果然看见了路灯下面的神经病。
很瞩目。
余烬发现手机没传出声音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阚佩挂了。
余烬搓了搓发酸的鼻子,转身死死抱住了路灯。
“那人怎么了?”
“失恋了吧,蛮可怜。我们现在只有一把伞,算了算了,别管了。”
……
*
“余烬。”
“转过来。”
抱路灯的人照着指令做了,他还抱着路灯,像在寻求庇护。
阚佩叹了口气,把伞收了,道:“现在是一起淋雨了。”
“嗯。”余烬眼睛被雨水扎的生疼,被迫闭上了,他低下头,撩了撩已经浸湿了的发帘,然后重新抱上路灯。
他一侧的脸蛋紧贴着路灯杆,冰凉凉的,鼻尖是一股子铁锈味的,寒意在骨头缝儿里蔓延。
阚佩看着他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少顷,阚佩伸出手,道:“松开。”
“拉我。”
余烬听话。
他握住的另一只手也不算暖,但两只手相连着,全身的暖意好似都在往那一处去。两人脚下满是泥泞,头顶是覆天阴云,但是这一刻,才是叫人安心的。
*
阚佩把人带回出租屋里,牵进了浴室,道:“你快洗澡,我去拿一套衣服给你,待会儿就挂在把手上,自己取。”
“好,等等。”余烬从浴室里拿出一条长浴巾,“你也擦擦。”
阚佩接了浴巾,仓皇关上了浴室门。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时,阚佩用浴巾蒙住自己缓缓蹲下,轻喃:“我也发了神经了。”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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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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