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好了。”
“好,那我去了……厨房煮着姜汤,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你关了火舀一碗喝吧。”
阚佩身上干了一些,但还是难受得紧,他看了一眼从浴室出来的余烬,不太自在的别过头。“碗我放在餐桌上了。”
余烬点点头,催促到:“你快去洗澡。”
热水打在脸上、身上,似要把人一起蒸发了才好,跟雨水的感觉不尽相同。
阚佩漫无边际地想到今天的作业还没写完,想到写字台上的台灯,想到雨里的路灯,和路灯下的人。
那个人现在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甚至在那个人刚刚站着淋浴的地方淋浴,明明白天的时候,还讨厌的要命。
阚佩脑子空白了一瞬,有点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体验还从未有过,他无从借鉴,所以清清楚楚地知道,余烬是他生活里的变数。
他不需要这个变数,不需要调味剂,但是剔除不了。剔除不了怎么办,继续僵持不下吗?那还是会影响到他。
他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顺其自然,一定要把每一步都处理好,但不会因此委屈自己的情绪,不讨厌就还能相处,讨厌就想办法远离。
现在到底对余烬是个什么感受,阚佩拿不准了,因此暂时无法处理。
既然这样,只能作出妥协,头一次体会体会走一步看一步。
*
“你洗好了?我去给你盛汤。”
“嗯。”
两人面对面坐着,默默喝汤。阚佩比之前放松许多,只要不看到余烬,他就还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姜汤喝的人很暖,何况淋了雨洗澡确实是十分舒适的体验,连带着两个人之间紧绷的弦都松动着,融化着。
“我今天不是逃课。”余烬斟酌着话语,最终选择了这一句作为开端。
阚佩的眼神一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啊。”
“我的……长辈给我请了假,但是她没来,”余烬捏了捏碗沿,“没来接我。”
“是吗? ”阚佩漫不经心地回应。
余烬继续道:“她没有遵守约定。”
“约定”跳进阚佩耳朵里,他大概知道余烬要说什么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会带你去见庄玩吗?你答应了的。”余烬把想说的说出了口,倒是没那么紧张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阚佩的发梢随着窗户缝儿里穿来的风颤动着。阚佩忽然想起了惠能和尚的一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嗯,我记得。”阚佩说到。
余烬欣然道:“那周六我们放了学就去吧。”
阚佩喝完最后一口姜汤,道:“可以啊。”
余烬乐了一会儿,看阚佩收拾碗筷,匆忙灌下姜汤,意料之中的被呛住了,他迅速放下碗,撇过头弯腰,不受控制地不断地咳嗽,泪花都刺激出来了。
阚佩感到好笑,愣是笑了不久,才过去拍拍余烬的背。
“喝那么急? 是难以下咽吗?”
余烬止了咳嗽,直起身摆了摆手,哑着道:“没有,你别收拾,我来。”
阚佩从善如流,道:“好啊。”
姜汤没煮多少,两个人分着喝完了,余烬去厨房洗碗洗锅,阚佩回卧室收拾床铺。
出租屋只有一个卧室,卧室也只有一张床。阚佩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枕头和被褥,让了一半床给余烬。
谁也没有提余烬回去的事。
余烬进到卧室的时候,阚佩正在写作业,他坐到里阚佩最近的床角上,打量着阚佩的卧室。
干净,整洁。但是有些单调——除了必需品,什么也没有。
余烬把这归结于刚开学没多久,可能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东西进来。
“我就快写好了,你可以看看书柜里的书。”
那些书基本是名著和诗词,国内外的都有,先前阚佩写了书单请李辞郇帮他准备的。
余烬随手取出一本,是《呼啸山庄》。
他看了没几页,就被书里角色的名字和关系搞得头昏脑涨。
余烬合上书,按原位放了回去,这时发觉,不仅仅是因为书,还因为他没吃晚饭。
阚佩认真把作业的收尾写好,满意的检查了一遍,放进背包里,接着发现余烬面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我饿了,你家有粉面之类的吗?我自己煮一点就好。”
“有面饼,你没吃饭? ”
“嗯。”
阚佩不是很想再下厨房,嫌麻烦,叫余烬自己去做好像不太好。“点外卖吧。”
“啊? ”
阚佩用手机打开美团,送到他面前,道:“点吧。”
“你看着不像爱吃外卖的。”余烬没有拒绝,边划拉着屏幕边说。他本来有点外卖的打算,却怕阚佩觉得吃外卖不健康。
“是,也像不爱吃饭的。”
“那你不是真的没吃吗?大米饭多好啊,白白嫩嫩的,又管饱。”余烬嘟嘟囔囔,并点好了外卖。“你以后肯定没我长得高。”
阚佩:“……”
阚佩填了地址提交了订单,问到:“想看电影吗?”
“想! ”
当然没去外面看,两个人用客厅的电视机投屏。
看的是罗伯·莱纳执导的《怦然心动》。
两人就席地而坐,背靠着沙发。余烬抱了一个靠枕。
电影里前段女主不断向男主示好,男主不接受,因为女主跟别人实在是格格不入,男主想合群。
“这个男主真是不知好歹。”余烬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跟阚佩咬耳朵。
阚佩蜷了一下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擦过自己的耳朵。
“还好吧,能理解。”是他的话也会远离女主,但做法不会像男主那样笨拙。
说完后阚佩顿了顿,这跟他和余烬之间的关系相似了。
事实使得他被迫承认他做不到,他和男主笨的半斤八两。
余烬仰头道:“女主挺委屈的。”我也挺委屈的。
阚佩不为所动,“男主挺为难的。”我也挺为难的。
余烬把靠枕一扔,砸向阚佩。“坏蛋! ”
门被敲了三下,余烬起身去开门拿外卖。
虽然不痛,但阚佩被砸蒙了,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坏蛋。好奇怪。
“你怎么加了一份? ”余烬把外卖放到茶几上打开,一一取出来摆好。
“为了长高。”
“你没吃晚饭。”余烬点破了他,煞有其事地说:“你比我漏了好几顿饭,以后还是没我高。”
阚佩把靠枕砸了回去。
看到蛇吞蛋那一幕,余烬僵住了,闭上眼睛朝阚佩那边凑,直到肩挨着肩才停下。
“害怕? ”
“有点恶心。”
阚佩用遥控器拉了进度条,把这段跳了过去,再按了暂停。
“怎么没声音了?”余烬搁置了筷子,抱住阚佩的胳膊,额头抵着他的肩。“是不是停电了?”
阚佩转了话头:“我……你怕黑? ”
“还好。我有个习惯吧,遇到糟糕的事情就会闭眼睛,好像我一睁眼就都能过去。”
“……没停电,我跳过那段了。睁眼吧,我暂停了。”
余烬抬头睁开眼,见确实如阚佩所言,便松开了他的胳膊,扒拉了一口饭吃。
阚佩按下播放键,电影继续。
看到结尾男主把手放到女主的手上,余烬“咦”了声,道:“女主真好哄。”
*
余烬把外卖清理了,擦干净茶几,之后遛弯儿似得进了洗手间,用阚佩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的洗漱用具洗漱一番,正经地进了卧室。
“外面的灯关了没?”
“关了。”
“带上门吧。”
阚佩坐在床的一侧借床头灯翻阅书籍,听见余烬的动静就合上书了。
今天看的不多,一个是太晚了,一个是不了解余烬的作息。
“我把外卖和洗漱用品的钱转给你,一共多少?”
阚佩报了价,盖好被子躺下了,他道:“我明天收钱,你快躺好,我要关灯了。”
“好。”
折腾了一晚上,两个人都累得慌,偏偏脑子精神得很,怎么也睡不着。
“你睡了吗?”余烬轻声问。
他旁边传来头发摩擦枕头的声音,阚佩转了个身。“没。”
“那我讲件事儿吧,你就当故事听,看电影我以为停电的时候就记起来了。”
“你说。”
“我小时候那会儿特粘人,晚上是我妈陪我睡觉的,二年级后就不是了。
“后面我舅妈生小孩,生完要有人陪床,是要陪一整天的,我妈他们轮着去。轮到我妈去的那天晚上,就没人陪我睡觉了。
“我爸问我害不害怕,我说不怕。他说要是害怕就叫他,我说好。
“可能不习惯吧,我躺了很久,就是没睡着。卧室里也不黑,外面的灯全部照进来,我都看得清我的手。
“后来可能是想妈妈了,想给她打个电话,我叫了我爸一声。他居然也没睡着,一下子就蹿来了,手里还抱着枕头和被子,很兴奋地问我是不是害怕,是不是要他陪我睡觉。”
余烬回忆起那个画面,禁不住笑起来。
“你怎么回他的? ”
“我就说‘是’呗。他老利索地躺下了,让我枕他的胳膊。啧,你别说,我后面还真没两下就睡着了。”余烬搓了搓脸,不好意思了。
阚佩无法想象到那样亲密的父子场景,羡慕之情有之,但止于此。
“你今晚怎么就睡不着? ”
余烬扯了扯被子蒙上脸,嗡里嗡气地道:“哪里。要打哈欠了我。”
“哈欠好像能传染,你打,我睡不着。”阚佩听雨声,有人说听雨声可静心,他听上去分明更闹心了——那是人间烟火气,炒菜的声音。
余烬的脑袋重新出现,“我要怎么叫你才好? ”
“你不是叫我同桌? ”
“不想这么叫。”
“那就叫名字。”
“好生疏啊。”
“……”阚佩可惜手里少了一个称手的靠枕。
“叫你小坎儿行吗?”
“真会起名。”多棒啊,成了一坎儿。
余烬假装没听见,打了个哈欠,道:“小坎儿,晚安。”
“……晚安。”
*
人们常说月色寂寥,今天是个雨天,月亮见不着,总之是寂寥不做数了,它说要罢工一天,找别的寂寥作伴去。
感谢阅读。
惠能和尚的话:出自《六祖坛经》的第一卷《行由品第一》,原文如下: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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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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