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当然不能带刀去右相府,他甚至都没能出佛堂的门就被祖孙两个联手拦下了。
当着祖母的面,沈怀梅当然不会提及她同林巡之做的荒唐交易。为了劝哥哥冷静,她自有一套说辞:“当初我们与右相联姻,就是为了组建商兵。如今商兵已经稳定,我们用不着他们了,也到了和离的时候。”
沈怀瑾斜瞄着她问:“若单是为了联姻又何必你去,姨娘都带着妹妹上京了。那时候我就告诉你若是不愿意嫁人就来荣镇找我,你并没有来,想来是对林巡之这个人还算满意。如今你要和离,定是他对不起你了。”
沈怀梅双眼瞪大,指着沈怀瑾对祖母说:“祖母你看,哥哥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快给他选门好亲事,让嫂嫂教教他规矩。”
接着她又转向沈怀瑾说:“妹妹才多大,现在谈论婚事都嫌早。五年前你让她出嫁,姨娘能当场吊死。再说,我不嫁,现在商兵也到不了我手上。”
祖母看兄妹两个要吵起来,咳嗽一声才说:“右相府的宝贝独子,二丫头可攀不上。不过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你们两个的亲事早点定下来,怀梅也好早点和离。”
话题又转回催着沈怀瑾定下亲事,他心中不愿意,此时也只是支支吾吾地应着:“我会看一看的。祖母,您多休息,我带这丫头走了。”
说着沈怀瑾就拉着沈怀梅离开,完全不管沈怀梅在后面喊:“诶?你等等,咱们还没说完呢,你放手。”
沈怀瑾握着沈怀梅的手并没有用力,偏偏沈怀梅甩来甩去就是甩不掉。两人就这么吵闹着走出祖母的院子,出了月洞门就安静地停下来。
兄妹两个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沈怀梅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握着沈怀瑾的手臂借力,艰难地说话:“走,去,去我那。”
于是沈怀瑾便一边笑,一边拉着沈怀梅走路。两人直到走回沈怀梅的屋子笑意都没有止住,惹来忙碌的丫鬟们的眼光。
沈怀梅摆摆手,招呼道:“在外面摆一套茶具。”她连连喘气,好容易忍住笑意,才对沈怀瑾说:“你可有福了,我学了一手煮茶法,可厉害了。”
茶具很快便被送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小壶热水,全摆在院内的石桌上。沈怀梅让沈怀瑾坐到对面去。待两人坐稳,沈怀梅在茶具中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朝着屋中喊:“春蝉,我的茶呢?”
沈怀梅也是今日才回来,丫鬟们正忙着将相府带回来的东西规整好,带着茶走出来的是沈嬷嬷。“小姐,装茶叶的箱子被埋在下面了,您和少爷若不嫌弃就先喝这个吧。”
沈嬷嬷带来的是一盒陈茶。这是沈嬷嬷的珍藏,平日里舍不得喝,留着留着就成了陈茶。若说这茶有什么特别,就是这茶来自兄妹二人母亲的家乡,也是沈嬷嬷的家乡。
二人向沈嬷嬷道谢,沈怀梅招呼嬷嬷也一起坐下饮茶。
沈怀瑾看着妹妹似模似样的动作,忍不住感慨道:“你也长大了啊。”
沈怀梅闻言,瞪了哥哥一眼,结果手上就出了差错。滚烫的水溅了出来,让沈怀梅没忍住松了手。
沈怀瑾眼疾动作也快,迅速拉着沈怀梅起身躲开几步。茶杯摔在桌子上,水漫出桌子边缘,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沈怀瑾拉着妹妹的来回观看,发现只有指腹不明显地红了一些。他这才松口气,数落沈怀梅:“怎么还不禁夸呢?”
说着,沈怀瑾又拉着妹妹进了小厨房。打了一些凉水,让她泡一下手指。沈怀梅的指腹红,是因为拿了热的茶杯,并不是真的被烫伤,就算不用凉水冷却,放一会儿也会好的。
沈怀瑾检查过后,确定她真的没事才又带着她回到院子里。走到桌边发现刚刚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沈嬷嬷收拾好了,甚至连茶都摆好了。
沈怀梅忍不住噘嘴,“嬷嬷怎么都弄好了。”
沈嬷嬷笑呵呵地说:“可不敢再让小姐玩了,真出事可怎么办。”
沈怀瑾也跟着说:“就是。”他又问沈嬷嬷:“嬷嬷你没烫到吧。”
沈嬷嬷是兄妹二人母亲的陪嫁,自他们的母亲去世,就是嬷嬷一直照顾着二人。此时嬷嬷端起自己的那杯茶,笑呵呵地说:“老婆子皮糙肉厚,烫不到的。我去看看他们收拾得如何了。”
说完,沈嬷嬷就端着茶杯进了屋子,还招呼着屋里的人将门窗都关上了。
此时,庭院中只剩下兄妹二人。关好的门窗隔绝了内外,空旷的庭院成了说悄悄话最好的场所。沈怀梅端着茶杯敬到兄长面前,笑得格外甜:“哥哥喝茶。”
“无事献殷勤。”沈怀瑾虽然如此说,最终却还是接过了茶杯,“说吧,你怎么回事。”
沈怀梅凑到他旁边,拉住他的手臂撒娇:“先说好,我说了之后哥哥不许生气。”
沈怀瑾斜睨她一眼,没点头没答好,只是对她说:“你先说来听听。”
于是沈怀梅便将五年前与林巡之做的交易说了出来,当然,她在说的时候是没有提及慕子瑜的。到底还是她亲哥,即使多年不见也明白她的本性。即使她不说,只要回想一下五年前她殷殷叮嘱要对慕子瑜多加照顾,就知道她答应交易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思。
沈怀瑾这回是真的恨自己手中没有刀了,全都是欺负他妹妹心思单纯的王八蛋。
“而且,趁着这次和离,我也正好有借口回江余去。”沈怀梅饮了一口杯中茶,又说:“新茶该下来了,我要去喝最新鲜的。”
“你不必……”沈怀瑾的话没有接着说下去。
江余是二人母亲的老家,在荣国的最东部,因境内有许多荣泽河分出的支流而得名。然而两人母亲的亲人早就移居别处,江余只剩下零散几个八竿子远的亲戚。除此之外,若说江余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它与昌国隔河相望。
这是一条极为湍急的河流,竖劈东西,贯通南北,将荣国与昌国隔绝起来。也不是没有人试着渡河,只是每年能成功渡河的不足死在水里的十分之一,是名副其实的天险。
但沈怀瑾已经收到了消息,少府成功修建了渡河的桥梁。沈怀梅此去,大概就是为了从江余渡河入昌。他不知道她入昌为何,却大概猜得出来与将要到来的伐历之战有关。
战乱若起,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国家能幸免。景国虽然可为共同伐历的盟友,也会成为吞噬己方的敌人。若是齐昌二国能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在东面牵制住景国的兵力,便可保大荣一时之安。那个贩粮的计划,最开始便是为此提出来的。
他想劝沈怀梅不要涉险,只需要待在京中做她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就好。可沈怀瑾看着妹妹就知道他劝不动,索性也就不劝了,转而问她:“都准备好了?”
于是沈怀梅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她微扬起头,用骄傲的语气对沈怀瑾说:“我看到哥哥回来,想着之后的事情有你去做,就直接回家来了。”
沈怀瑾听她胡言乱语也没什么表示,只是问:“我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阿爹送我回来的时候也太开心了些,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沈怀梅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阿爹送信回来,让祖母帮你相看的。你若是不愿意,或许可以同我一起去江余。不仅能躲婚事,还能躲朝事,我看他们光是打不打就能吵上几个月。”
沈怀瑾听了不置可否,他这次回来有公务在身,轻易不能离京。可有公务在身的时候,给他张罗婚事也很奇怪。其中情势,还需要再多看看。他含糊地应下,又转而同妹妹说起些别的。兄妹两个五年多未见,总有许多事情可以说,沈怀梅还抱出箜篌来给哥哥演奏。
慕子瑜这边却同母亲没什么话谈。他回来得不算凑巧,家中不仅有慕娘,更有许多女郎。她们一人抱着一样乐器,慕子瑜在家门口就听见了合奏。
门房是沈怀梅后来新招的,之前没有见过慕子瑜。他见着大队人马停在家门口,忙凑上去问询。慕子瑜得知母亲正与朋友谈笑,便也不进门,只让人进去将东西规整好。至于他自己,连马也不骑了,目的明确地向醉花楼走去。
醉花楼仍然如往日一般繁华,人来人往,慕子瑜走在其中也不算突兀。楼里的小二似乎换了一批人,慕子瑜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熟面孔,沈掌柜也不在前台。他选了一楼大堂的一个角落,随意点了些茶水糕点。
“客官今日是来听说书的吗?王先生今日家中有事,来不了了。掌柜的没有找到人救急,今日大堂开天窗了。”小二记下菜单,又多说了一句。
慕子瑜顺势指了指堂中不算稀少的客人,问道:“开天窗你们生意还这么好?”
“客官您有所不知,那个,就那个穿绿衣拿着扇子的。”小二指着另一个角落的桌子说:“他家里有些右相府的关系,经常在咱们这说些有的没的,大家都爱听。您要是也想听,我给您换个近点的座位。”
慕子瑜从善如流地换了位置,屁股还没坐稳,就听那边说:“我估计啊,这回真的是要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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