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瑜想,他就知道,沈怀梅不会不愿意见他的。若她还留在府中,怎么会把他拒之门外。
他们之间,也许有误会,也许有隔阂,也许有矛盾。可无论有什么,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两个人一起,就没有什么会成为阻碍。
慕子瑜一直没能确定沈怀梅不再给他回信的理由。可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可能。随着他在景国高升,国家之间的矛盾难免要影响到个人的立场。若有朝一日,景荣开战,身为景国首辅的慕子瑜与荣国镇国公之女便也会成为敌人。慕子瑜理解沈怀梅的为难,可这对他而言本不是一个问题。
官职不过是踏板,他对景国首辅之位并没有多少留恋。如果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大概会舍不得位高权重的滋味。可他十五年宦海浮沉,不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动容。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景国首辅,就也可以在荣国封侯拜相。重要的从来不是景国首辅那个位置,而是他曾经成为首辅这个事实。
对他而言,沈怀梅是他的归宿,有沈怀梅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若家不安,何以许国。他的身体里本就流着属于两国人的血液。若有朝一日,荣景之间的矛盾真的无法调和,沈怀梅在哪里,他亦会在哪里。
这些话,他之前从来不曾说过。他总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一些心有灵犀,就像曾经的许多次一样。他以为,即使他不说,她也会明白的。
现在想来,无论沈怀梅明白与否,他也该去她面前,亲口对他说。说他的计划,说他的打算,说她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既然沈怀梅心怀顾虑,他就应该去为她消除顾虑,将他的爱意一字一句,悉数告诉她。
慕子瑜越想越觉得没错,他是该去找沈怀梅的。
他曾经在满天星辰的见证下,许诺要与她白首不离。可她的先一步离开,让他只能枯守十年。发誓的时候总喜欢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除了为她挂一支长生牌,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今有幸一切重来,这何尝不是他的碧落黄泉。他该去找她的,他曾经发过誓的。
他要去找沈怀梅一事,可不仅是说说这么简单。别的不提,如今他有公务在身,可不是能说走就走的。这时候,他都开始羡慕起沈怀瑾来。同样是擅离职守,沈怀梅一定打点好了一切,让沈怀瑾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
好在,他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往东边去。
比起因为计较损失,才对出兵伐历犹豫不决的荣国,景国在伐历这件事上也不是没有阻碍的。景国东临齐国,若是将兵力全都调到西面去,惹得齐国乘虚而入,也是一桩麻烦事。
最稳妥的做法,其实应该是先削减齐国的实力,令其自顾不暇。曾经的慕子瑜就是这样做的,他在齐昌两国埋下暗桩,利用两国长久的仇恨,挑起战争。然后就可以利用早已埋下的暗桩,操纵战争的走势。长此以往,即使两国最终合二为一,也无法与景国相抗衡了。
而这一次,景国内忧外患都没有完全解决的情况下,就急着发兵伐历。其原因不过是,慕子瑜急着回到荣国来。
他仍旧记得,在他离开之前,曾经对沈怀梅许诺。只需要三年,他希望沈怀梅能够等他三年,三年之后他就会回来。虽然当时就被沈怀梅拒绝了,可他仍然没有改变心意。如今五年已过,他已是失约,只希望能够尽快回来,自然不肯再徐徐图之。
景国内部并非没有人反对,只是慕子瑜实在坚持,而小皇帝又对他足够信任,才有了使团成行。但慕子瑜既然坚持了这场出访,坚持了要立刻伐历,便需要解决随之会带来的问题,解决齐国的威胁。
齐国之中,并非只有虎视眈眈的君臣。有消息称,逃走的谢衍就藏在齐国之中,伺机行事。这些人,都将成为景国出兵的阻碍,也都是沈怀梅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理说,想解决他们无非就是暗杀与收买。只需要派出足够的死士,带着足够的金钱进入齐国,之后的事情,就与慕子瑜这个指挥者无关了。甚至,这些死士与金钱都出自小皇帝,与慕子瑜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都是慢慢来的方法,于眼下的情况来说,并不适用。
死士固然好用,可长久与世隔绝的训练,让他们丧失了随机应变的能力。想要他们既悄无声息地在齐国境内追杀谢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买齐国大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即使慕子瑜有成功的经验,那也是一个长达数年的漫长计划。而在这数年间,死士会随时将他们遇到的状况传回国内,由慕子瑜做出决断之后再行动。死士是最好用的棋子,可谁也不会指望棋子自己学会下棋。
可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慕子瑜一意孤行地派了死士入齐,就带着使团出发了。多亏了荣国与昌国新修的路,在使团进京之后,慕子瑜还曾经收到死士从齐国传来的消息。
于是,慕子瑜此时也有了借口离开荣京,只是还需要使团的大臣们帮忙遮掩。
慕子瑜主意已定,便去驿馆找使团诸人。意料之外,驿馆中竟然没有人。刚刚以喝酒一事警告过他们,慕子瑜原本以为这群人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们竟然死性不改,仍旧跑出去。
驿馆中没有找到人,慕子瑜便想要离开,去醉花楼找人。使团这群人自到荣京,便一直在醉花楼酗酒,此时应当还是在醉花楼。
正走到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虽然想不起此人姓甚名谁,但应当也是官员中的一员。
本来他离开这件事就不宜声张,他与此次使团诸人不算熟悉。所以才亲自来驿馆,想找一个顺眼的托付。此时见到一个眼熟的,便招呼他到近前来。
此人正是之前被慕子瑜一句话夺了官职的冯源。
以往的酒局他也不曾缺席。今日使团诸人不在却也不是去喝酒,而是去与荣国官员联络感情去了。冯源作为没有实权之人,只能含恨留在驿馆之中,此时却因祸得福,入了慕子瑜的眼。
“首辅大人,下官冯源,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冯源快速走到慕子瑜身前,恭敬地行礼。
慕子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想起他便是之前那个在自己面前诋毁沈怀瑾的官员。一个会钻营,却脑子不太好用的人,就是慕子瑜对他的印象。
慕子瑜轻啧一声,对面前这个人选不算很满意,但也算是能够凑合用用。于是便问冯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下官近些时日常常出入醉花楼,听见了不少市井闲谈,这荣国的风土人情,果然与景国大有不同。”冯源当然不能说自己日日与同僚喝酒,巧言令色是他的看家本领,此时将往日经历掩饰一番,果然看到慕子瑜脸色稍霁。
冯源因为被慕子瑜夺了官职,在久居上话格外地多。慕子瑜已经想起此人高谈阔论的样子,但是对他花言巧语的能力很满意。他要离京,正需要这样的人帮他遮掩。
慕子瑜面上不动声色,又问了冯源一些问题。从他之前在景国的官职,到对出使荣国的看法。问题杂而多,相互之间又没有什么联系。冯源虽然一一作答,却因为不知慕子瑜有何用意而汗流浃背。
因为不知道慕子瑜所问为何,便就不能胡乱应对。他把这次问答当作重返使团的机会,希望能够说出让慕子瑜满意的答案。问到后来,冯源的脑子已经不会动了,完全是机械一般选出慕子瑜可能喜欢的答案。
终于,慕子瑜好像满意一般,说出结语:“我有事要离开荣京,这段时间,就由你来主持使团的事务。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我不在京中,等回了景国我为你请功。”
冯源立刻答应下来,谢恩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什么。脑子终于重新转了起来,他想要问询更多细节,却只看到了慕子瑜离开的背影。
慕子瑜已经考察了此人的水平,应付荣国以及使团这群官员应当够用了。他身为首辅,本来也不需要出席每一场议事。按照荣国的进度,说不定等他回来还没有议出个结果来。
将使团中的事全部交给冯源,慕子瑜又往各种送了一些消息。他曾经在荣国经营出来的关系,在他离开以后断了不少。此次回来,他又努力寻回来一些。这些人,也可帮他遮掩。
终于万事俱备,慕子瑜出发了。
由荣京向江余有许多路可走,由于不知道沈怀梅他们走的是哪条,慕子瑜便选了最快的那一条,水路。江余遍布荣泽河的支脉水系,从荣京出发顺流而下,很快便能到达目的地。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旅途不够舒适,但慕子瑜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水路的确够快。因为不知道沈怀梅会从何处入城,也不知道沈怀梅的目的地为何,慕子瑜日日去进了江余城之后便日日去城门口守候。这一守,便是半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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