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夫人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在所有人都因为沈怀梅醒来开心的时候,最初守在屋中的那名女子突然辞行。
沈怀梅看着众人熟稔地同她道别。待她离开,才问道:“此人是谁?”
“那是依云坊的小蝶。夫人你一睡不醒,需要人照看,咱们人手又实在不够,只好请依云坊的姐妹们来帮帮忙。”王乐答道。
依云坊,对沈怀梅来说是个熟悉的名字。
当初慕娘和她的同伴一起在贫民窟授课,教导女孩子们各式乐器。这些女孩子出师之后,便联合起来成立了依云坊,专门做表演生意。
当时依云坊成立,沈怀梅还帮了些忙。虽然比不上商兵,但对贫民窟出身的女孩子们来说,也算是个好出路了。只是沈怀梅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她们的生意都已经做到国外来了。
“有些姐妹跟着商队一起上路,沿途卖艺,后来也有人就跟着会馆留下来的。有了她们,咱们的生意也好做了许多。”王乐看沈怀梅迷惑,解释道:“大家都是荣国人,在这异国他乡的,彼此也能照应。”
沈怀梅点点头,表示知道。定居异国谈何容易,更别提还要此处卖艺挣钱。依云坊的女子能在异国扎根,少不了会馆帮忙。其中又有多少私下操作,沈怀梅却也不太在意,终归她们的存在于荣国有益。
比起依云坊中的女子是如何在昌国生活的,沈怀梅更关心她来昌国的任务。
荣景联军伐历势在必行,荣国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历国灭亡之后,景国不能顺势挥军南下,直捣荣国。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一是荣**队要对景国保持警惕,另一个就是希望齐国能攻打景国东部,牵制景国兵力。沈怀梅此次东行,就是为了达成后者。
让齐国攻打景国并不困难。两国之前便偶有摩擦,只要让齐国知道景国内部兵力空虚,齐国便一定会出兵。荣国需要做的,是解决齐国的后顾之忧,昌国。
只要昌国不在齐国出兵的时候趁火打劫,齐国全力出击的话,景国定是不敢两面作战,只能收兵回国去抵御齐国。
因此,沈怀梅入昌的任务就很明晰了。她要拉住昌国的君臣,无论齐国传出什么消息,都不能让他们出兵。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不出兵,永远是比出兵更简单的事。再加上这两年,荣国与昌国建立的友好关系,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困难的任务。会派出沈怀梅来完成这个任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马上就要打仗了,镇国公还在边境线上守着。若真的是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谁又敢让沈怀梅赴险呢。
沈怀梅出发前,也曾经与左右二相商议,若是遇上景国的诡计该如何应对。两位丞相设想了不少可能,也给沈怀梅支了许多招。
可谁都没有想到,传说中在内乱中败走的景国摄政——谢衍竟然会出现在昌国,甚至还搞黄了会馆与昌国的一次交易。
若与谢衍比拼谋略,沈怀梅比不上,左右二相提前做好的应对也比不上。就算是两位丞相亲自前来,也说不好谁输谁赢。
好在,谢衍的敌意似乎并不强烈。但光是他这个人的存在,便已经会产生许多变数了。
正因为这样,沈怀梅才不愿意耽搁时间,想要早日见到昌国君臣。从荣国那个偏僻会馆到荣京,路途大概需要五六日。谁知道她这一病,就耽搁了四五日,已经足够产生许多变数了。
沈怀梅虽然急着知道最新的消息,却也无法在房中挤满了人的时候开口询问,只能冲着王乐打眼色。
王乐自然是看见了,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招呼人去催大夫。“夫人莫急,白羽医师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先请他来看一看。”
正说着,这位白羽医师就到了。来人的穿着一看就是巫国人,不仅身着皮草,头上还戴着羽毛做的翎冠。医师进屋之后,先遣散众人,也不去看沈怀梅,而是在屋中走来走去,还念念有词。
看起来,这白羽医师应该是名巫医。比起治病救人,更擅长驱邪攘灾。医师做完法事之后,便直接离开了。全程没有看沈怀梅一眼,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
沈怀梅一头雾水,王乐带着吃食推门进来的时候,沈怀梅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收起来呢。
“夫人,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王乐问。
这个倒是没有了,除了因为睡太久又饿又渴之外,沈怀梅再没有其他的不适了。只是自她醒来就感觉到好转了,与这驱邪的医师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我没事。”沈怀梅也不愿意再深究,起身坐到桌子一边吃东西,一边问道:“如今昌国是什么情况?”
“咱们来得及时,比景国那首辅还早一些。”王乐答道,“这几天我们和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几位将军和丞相都有交流。他们的态度都有些暧昧,我觉得他们是不想出兵的。”
沈怀梅又听王乐仔细讲了几人的特点,又说:“丞相说后天可以让我们面圣,夫人醒得正是时候。只要说服了昌国皇帝,再有这些大臣的态度,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成了。”
“你刚刚只说了首辅,那摄政呢?谢衍呢?”沈怀梅问。
王乐答:“自我们入京,没发现摄政的踪迹,也没见有哪位官员与他接触。不过我见到之前那位和我们一同在船上吃饭的公子了,他也住在这里。”
“这里?”沈怀梅问:“现在在吗?”
那个跟在谢衍身边,行事肆意的男子,沈怀梅也有些印象,可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姓。当夜的情形,此人比慕子瑜行事都要肆意一些。也许是性格使然,但是当着谢衍的面,能如此肆无忌惮的人,总归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在的。他正在一楼吃东西呢。”王乐答道。
“那我们去看一看他吧。”说着,沈怀梅放下才吃了一口的吃食,往外走去。
“夫人,外面风大,您再穿一件衣服吧。”王乐从衣柜中抓了一件斗篷追上去。
沈怀梅只做不闻,快步走着。客栈的构造都大同小异,虽然是第一次走在这客栈中,沈怀梅还是顺利找到了李潜。看着他自斟自饮的样子,沈怀梅犹豫了一下,直接坐到他对面。
“白日饮酒,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潜已经喝了有一会儿了,脸上带着些醉酒的潮红。他眯着眼睛看沈怀梅,分辨出来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夫人病好了,是幸事,当浮一大白。”
说着,他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小二,上酒!”
此时大堂里吃东西的人不少,还不断有新的客人进来,店中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李潜刚喊小二,便立刻有人捧着酒壶过来,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李潜接过新酒,又对小二说:“去,给夫人拿碗筷,上好酒好菜。”
“公子不愿意与我同饮吗?”沈怀梅见李潜握着酒壶不撒手,忍不住轻声问。
大堂内嘈杂,沈怀梅说话的声音轻,原本以为李潜听不见。没想到,他不仅听见了,而且还回答道:“夫人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喝烈酒了吧。他们这里的桃花酿也很不错,比得上贡品呢。”
“那我一定要试试了。”沈怀梅回之以微笑,又像是不经意提起,“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李潜也笑了,答道:“我是忠义将军的遗腹子,李潜。”
昌国国内名将不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忠义将军,李崇武。在沈怀梅听到的故事中,这位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天纵之才,将齐人打得丢盔弃甲。他甚至差一点就要打进齐国都城,让两国统一,结果却突然染疾,病死了。后来昌国为他追封忠义将军,风光大葬。
却是从来不曾听说,这位忠义将军竟然还有遗腹子。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再去看李潜,竟然觉得他那纨绔一般的做派有些不顺眼了。
“忠义将军的遗腹子,怎么大白天喝闷酒呢?”沈怀梅问。
小二送上了桃花酿,还有一些适合给病人吃的清淡饭食。李潜顺手为沈怀梅斟酒,对她笑道:“我这可不是喝闷酒。如今天下战乱将起,我胸中豪情无处安放,便只有喝酒聊以慰藉了。”
沈怀梅挑了挑眉,语带惊讶地问:“难不成公子也想要昌国出兵吗?”
李潜摇头,“昌国出兵与否我管不了,景国齐国如何逐鹿天下,荣国又如何偏安一隅,我也管不了。我只是偶然看到了天下大势,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人罢了。”
沈怀梅追问:“公子乃忠义将军之后,想要上战场杀敌不是什么难事。公子既然已经豪情在胸,自可去上阵杀敌,怎么就管不了了。”
李潜仍旧摇头,他端起酒碗,与沈怀梅盛酒的小杯子碰了一下之后,又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至此,他的第二壶酒也喝完了。
他像是真的醉了一般,含混地吐出一句:“哪里来的敌人,谁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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