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渊确认身后未穿戴“银鲨”的两个队员顺利入水、应急供氧面罩弹开、并处于团队中最远离芙拉瓦的位置之后，他向其他人打出待命的手势，调整推进模式至“潜行”，独身迅速向那个几乎是噩梦一样的场景靠近。
为了最小化团队风险，在入水时每个人需要保持独立。而入水后受激烈的浪涌影响，他们之间被完全冲散是一种必然。
但是——
面盔中的状态面板，显示着他确实保持着贝莫素的释放。
诱饵箱中的有效成分贝莫素，对芙拉瓦具有诱导捕食的作用，优先级极高，投入一线作战的历史悠久，不存在突然失效的可能性。
他的“银鲨”中，额外加装了贝莫素管，每次与团队下水作业前，他会提前打开阀门，作为诱饵箱的双保险。
那是什么，让这个诹许越过了诱饵箱和自己的优先级，被芙拉瓦直接锁定？
周轶渊不相信是巧合。
他心中有怀疑与假设，也有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此时不是一一测试与验证的时候。
因为还有一件最关键的事需要立刻解决——
事发突然，而现在自己位于对方背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直接沟通的方式。
周轶渊抬头望向那人在水中鼓涨浮动的衣服，和衣服之下依然是人类的四肢。
调整机械眼视距，这只人工人鱼耳后甚至没有泛起鳞片——那是人鱼因生理缺氧、情绪紧张等问题即将无法维持人类身体状态的预兆。
如果这条人鱼受惊，无论是尝试与对方建立联系，还是直接采取强制措施，都可能在一念之间造成不可预知的巨大混乱。
而这只行动怪异的芙拉瓦锁定猎物后，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如同进攻船只一样的疯狂袭击。而是似乎与静止不动的猎物形成了僵持的状态。
这似乎给解决这件难题开了一个非常好的头：如果这样僵持的状态能继续，那么强攻、抢攻等高风险的激进策略可以不必提高优先级。
“探知。”周轶渊做出决定，在频道里给出了第一条指令。与此同时，他加大了自己贝莫素的释放。
一只机械眼从他身后、同样穿戴“银鲨”的队员处被释放，很快隐秘地绕道至芙拉瓦身后，传回的画面被直接同步至了周轶渊的头盔中——
他知道这条人鱼为什么一动不动了。
在人面鱼头、海鳗身体的巨型芙拉瓦面前，对方双眼紧闭，嘴唇苍白，只有两颊的腮纹微微浮现，保证基本的呼吸需求。
在无机质、有限画幅的画面里，他身上最后一丝生气也被剥夺，像一条实验室中浸泡在营养液的**标本人鱼，等待他即将死去的无名结局。
周轶渊原本有条不紊的动作在一瞬间，全部停住了。
状态面板立刻记录了他的异常心率，“银鲨”的智能中控为他自动提升了一些“鲨鱼皮”的温度。
这却第一次有些无济于事，中控收集的心率数据稳定值开始像一只无法被捕捉的海洋球上下弹跳。
这让他的智能中控显然十分苦恼，在提升温度到把他烤熟之前，先向他弹出了一条是否需要补充糖分的提醒。
被周轶渊无视后，中控直接向他在基地待命的队伍后勤传回了一条行动日记，汇报了这个对于它来说从未处理过的问题，并建议为他设置身体检查、心理疏导和行政休假的备忘录。
最后，中控弹出提醒，基于您现在被收集到的身体情况，战斗模式的自动切换被关闭，您可以通过——
周轶渊咬了一口应急氧包，在身体感知大量氧气，无暇再僵硬和失控的当口，将他的面板手动切换为战斗模式。
他的“银鲨”外骨骼，装配的火力种类丰富，包括干扰、麻醉、穿甲、重火力等。
一些重火力武器在设计时便与外骨骼结合，可以直接释放，一些特殊火力则以传统枪械为原型，需要每次行动前配装，并通过外骨骼上设置的枪舱单独释放。
一把金红色的手枪被调用：寻回犬R17-A，水下作战中的经典，枪重31.1磅，子弹口径0.76英寸，水下最大有效射程1.3千米，弹匣容量10rds，被称为短嘴狗，芙拉瓦猎犬。主要效果为以短时间的最大火力输出，强制调动芙拉瓦的仇恨。
“‘泰坦’。双接管。”频道里，来自频道001号管理员的指令再一次出现。
“泰坦”是作战目的代号，意味着人质生命状况危急，需要采取强制措施解救人质。
双接管则代表作战行动方式，表达周轶渊自己将作为行动的尖刀队员第一个调动仇恨，配装武器的队员接管下一步火力输出掩护自己，未配装武器的队员接管人质安全。
频道内，那个配装“银鲨”的队员安德森回复收到，图绍尔也紧接着回复收到。
回复完，图绍尔的视线回到了那边，他已经显出了人鱼形态。人鱼的陆地形态由于骨骼与人类不同，他们无法配装“银鲨”。为CNI工作的人鱼，仅仅配装能够接入小队频道的通讯系统。
但在水下，人鱼是无需“银鲨”，就对芙拉瓦具有统治力的霸主。即使是人工人鱼，也会因为他们越接近自然人鱼的血统，对芙拉瓦有越强大的狩猎本能。
而如果是自然人鱼，他们甚至能够感知每个水下高智生物的情绪。
图绍尔作为人工人鱼，能感受到信息有限，但也已经比陆地上的感官敏锐度强了几何倍。随着那把金红色的枪弹出枪舱，他能感受到这种大杀伤力金属无声传播出的恐惧……
周轶渊要先发抢攻，保全对方。
他并不怀疑周轶渊的能力，但是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
这只芙拉瓦透着无历史记录可参考的古怪，诱饵箱又因不明原因失去效用，一般的行动队长都会下达放弃距离危险过近的目标的指示——
水下对抗芙拉瓦本来就是异变丛生，被动迎战与牺牲是常态，主动保全是不经常选择的策略，并且不会被警察法庭追责。
更何况对方并不是一个被投入资源训练的CNI行动伙伴，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工人鱼，而人鱼工厂已经有了可观的产量。
但图绍尔懂得服从，因为CNI行动队长在行动过程中的指令具有法律效力。
频道中的通讯记录、每个队员的行动记录仪都将实时回传，接受警事特别调查组的检查与抽查。不服从行动队长指令的，会被送上警事调查法庭，接受严酷的审判。
此时，周轶渊已经迂回来到了那条人工人鱼的侧后方，安德森调整推进输出，无声与他完成了交叉站位。
而图绍尔也摆动鱼尾，来到了人工人鱼的下方。
他不想距离过近，人工人鱼对不同芙拉瓦的吸引程度不固定；而且第一时间，他需要控制对方腰部，以防止对方在惊吓等极端身体情况下，腰部上下无法维持人类形态。
所有人就位，他看到周轶渊向那两个未配装的队员打出先行撤退的手势，再向这边行动的两人确认了这个手势。
他明白这是一次“一击即离”，无论成功与否，都立刻撤离回海面。
海面上，那艘被征用的游艇在准备时被安装上了监控设备，它在遇袭时的异常数据想必已经被传回岸上后备的本杰明张，更多的支援正在到来。
周轶渊打出倒计时手势。
3……
2……
1！
几乎静谧无声的海面以下，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炸响，
与陆地不同的是，他们先听到了如雷般的声音，才看到了如闪电一般在水中划出的金红色弹道。
周轶渊一击即中，尽管寻回犬的后坐力被水卸去大半，仍然带着他向后掠去。他顺势调整身体姿态，引导被击中后疯狂的芙拉瓦向自己的方向扑来。
又是一声炸响！
安德森在相反方向成功击中芙拉瓦，这让芙拉瓦陷入对仇恨的混乱判定中。
整片水域随着它庞大身躯的扭动，开始制造出无可预知的混乱浪涌和漩涡。
被这样的浪涌与漩涡带离芙拉瓦身边的诹许，似乎仍然保持着这样应激的假死状态。
图绍尔把自己的感官张开到极致，识别对于人类来说无序、却对人鱼来说可以分辨与预知的浪涌与漩涡，乘着水流迎上，抓住了对方的腰部。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发生！
芙拉瓦被两道不同枪线吸引，彻底调转了方向，在即将带离诹许的图绍尔面前露出了自己头部的后方——
图绍尔在水下的视力非常好，但他在此刻情愿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最好是瞎子。
这只鱼头鳗身的芙拉瓦，正面是一张扭曲的人脸，无法辨别出面孔——这是他们已经知道的。
但是这颗鱼头本该光滑的背面，却挨挨挤挤地排布着数张人脸，就像海洋动物身上密密麻麻的藤壶！
每张人脸，双眼都如死鱼般突出，眼珠浑浊，眼眶边角微微腐烂。
他们面目狰狞惊恐，就像死前见到了什么令人愤恨又害怕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并因此丧命。
但还有更糟糕的——
他佩戴的视讯仪器在此刻完成了自动的人脸识别，在他的面板上弹出了每张人脸的识别结果。
而每个识别信息框都是象征着友方的蓝色。
加拉格尔·里弗斯，海岸巡防及非法佣兵调查组六队，警衔高级警督，职位队长……
普利·李，海岸巡防及非法佣兵调查组六队，警衔中级警督，职位特别调查员……
金伯利·卡婷，海岸巡防及非法佣兵调查组六队……
巴裕·诺拉托里，……
……
一共七人，是标准的CNI行动小队规制。
在看清面板上信息的一瞬间，图绍尔就像被人击中了腹部，几乎要吐出来。
四肢先于大脑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虚软，他几乎要失去对手中人鱼的控制。
但糟糕的事情往往如同海底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只诡异的芙拉瓦在这一刻，完成了头部的180度旋转，那张狰狞的人面再次转向了图绍尔和诹许的方向。
仇恨转移了！
周轶渊紧追无端丢失仇恨的芙拉瓦返回，进入他视线的，是图绍尔原地滚翻，全速向新的方向冲去。
而诹许正随着混乱无序的暗流，向下沉入漆黑的深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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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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