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战术直升机螺旋桨叶片的高速旋转,让出发前鼻腔中海风那种潮湿的咸味,被灼热的、机械发热后的金属腥味所取代。

后方的海面上,几艘海岸巡防的巡逻艇被落下,但艇上的警示远光仍然追随着,这让机身在海面投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只报丧的巨大乌鸦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行在不祥的海域之上。

机械的轰鸣声像开动了一台巨大的、能够提供空中飞行、载客与救援服务的搅拌器,甫一降低飞行高度,它掀起的气流便在海面上形成一道道如同奶油被打发后的白色波纹。

机身高度逐渐降低,机舱内的灯光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仪表盘上的幽绿色荧光,和机身上打开的特种战术照明。

直到视界里只剩下黑暗、海水和将它们分割成一个个圆形区域的照明光,扫描附近海域的雷达仪器开始运作。

每触及到一个潜在目标,仪表盘便发出“哔”一声的警报,像在监测这片海洋的心跳。

张疏旷单手拎着隔音耳麦,扶着舱门向下看翻涌黑潮的海面;在他身后,蹲着一个年轻女性,头戴耳麦,正在检备一只巨大的手提箱中的物品。

除了驾驶员以外,这架直升机上还有一个男人,但他穿戴着CNI二线后勤人员剪裁宽松但包裹严密的日常制服,鸭舌帽子的帽檐几乎压到下巴,无法辨别任何体貌特征。

此时,他正在通过隔音耳麦,持续地说着什么: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每天早上八点出海,分开驾驶同样型号的两艘船——莓果型号,这是我们最常用的,也是市面上最小的钓鱼船,几乎就是舢板,任何人都能一览无余,没有地方可以隐藏除了钓具的东西。”

“有些时候,他也会开自己那艘芙拉瓦——我记录了他所有开芙拉瓦型出海的时间,但我没有发现任何规律,好像和早上上班出门前,开一辆与昨天不同的车没有什么不同。”

女人从箱子里捧出一只盒子,打开后拿出几只圆形的金属球,听到这里,她一边调整金属球设置,一边问道:

“他开芙拉瓦型的时候,会邀请你上船吗?”

男人答:“会,我也记录了,但是同样没有什么规律——”

女人道:“把记录移交给我们,我们会进行核对。你接着说下去。”

男人有些不安地压了压已经没有向下余地的棒球帽,这让他脑后的头发从帽子边缘滑出了一截,那是一种即使在光线条件差也能被识别出的褐红色,经常出现在需要长时间在海洋中作业的人的头发上:

“我的认罪协议已经生效了吗?如果周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粗粝得连斯铂沙滩上细腻璀璨的白沙也不如,连咬字也走了形,通过被严重干扰、充满底噪的频道传到耳朵里时,几乎很难分辨他说的是否是通用语言。

女人似乎反应了一下他说了些什么,随即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周轶渊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一旦你进入认罪协议流程,无论生效与否,都与引渡人没关系了——他只是代表CNI与你签订认罪协议,不是你的保证人。你要做的只是履行协议,把有效信息及时提供给我们。”

她说到“有效”和“及时”的时候加上了重音,然而她的口吻又非常冰冷,并不像是出于关切生死不明、下落不明的周轶渊向他发难,只是向他宣读他为了实现减刑应尽的义务。

这似乎给了对方不安中一丝理性的支撑。

女人完成了设置,起身来到另一边舱门,将金属球逐一扔入海面。箱子中内置的仪器随着金属球入水,发出“叮” “叮”的声音。

等她经过男人,走回箱子边,继续她的摆弄时,那个男人开口说道:

“斯铂到夏天了。”

张疏旷无声地转过身来,注视着有些昏暗的机舱里男人佝偻在座位上的身体。

“夏天的晚上,很多船会停留在近海过夜……甚至更久。斯铂塔台会与每艘船建立通讯联系,定时呼叫确定船只安全……。”

“但是斯铂的通讯频道有限,这种点对点的呼叫经常会错误发送给在近海很大范围内的其他船只。”

“我有自己夜钓的习惯,因此斯铂塔台的值夜人我都很熟悉——这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么多外来人掌握这些维持岛运营的事——他们往往是呼叫船号,问好,有时候会寒暄几句。”

“但这几年的夏天夜晚,我总是收到来自塔台奇怪的呼叫。”

“没有人声,只有一种……像哨子的声音。”

“第一次听到时,我还以为只是简单的错频。但当我第二次听到的时候,我发现这从逻辑上说不通——”

“呼叫来自塔台,却只有哨声:这说明即使是错频,也只是连接的对象错误地变成了你,它本身确实来自塔台,并且与平常的呼叫完全不同。”张疏旷声音缓和地接道,这让男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女人问: “你有记录吗?”

男人连忙点头,正想补充说什么,女人的仪器发出了连续的提示音——

“张疏旷。”女人本就冰冷的声音,直接降到了冰点之下。

“贾斯敏。”与此同时,张疏旷也开口道。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女人把仪器转到张疏旷的方向,示意他查看上面显示的内容;张疏旷也让开了身体,想向女人展示此时直升机下方的海面。

驾驶前舱,飞行员表情平静,甚至有一些平板,他细瘦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握住操纵杆,操纵着这架代号“犀牛”的战术直升机,精确地向海面某处悬停下去。

到达极限高度后,他点击释放按钮,救援绳索向下投放;同时,警戒模式打开,挂载于直升机腹部的对芙拉瓦武器解除锁定,虚虚地瞄准可能产生任何异变的海面。

绳索显示绑定完毕,却是不止一人的重量。飞行员表情不变,调整绳索收束,同时机身微微抬起,尽快帮助绳索那端离开海面。

直到机身激烈地摇晃了一下,绳索收束完毕,机舱后方传来解除绳索等一系列声音。飞行员迅速抬升高度,在海面之上开始盘旋。

特殊保温毯、补给与医疗设备都已经在座舱的位置上准备就绪,但周轶渊看起来状态尚可,背部外骨骼的破碎似乎没有给他立刻带来影响,此时他示意自己解开其他没有破碎的外骨骼部位,让被称为贾斯敏的女人先去检查另一个人……鱼。

张疏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整个机舱地面都被两人身上饱满的海水浸湿了,像是被一阵浪潮冲刷过。

那条白天在沙滩上,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又有些羞涩的人鱼,此时面目惨白地躺在一地的补给与仪器之间,他脸上还有没褪下的腮纹,耳后鳞片完整,在昏暗的环境下没有光泽,是人鱼状态垂危的表现。

更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的鱼尾。

不同于耳后失去光泽的鳞片,这是一条巨大的、惊人的、伤痕累累的鱼尾。

人鱼猩红色的血液被海水完全稀释,几乎淡成了一种瑰丽的粉色,在他身下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粉色湖泊。

这片血腥湖泊之中,是一条泛着诡秘墨蓝色偏光的黑色鱼尾。它规格庞大,几乎超过了一般人对于人鱼鱼尾的认知。

然而,在人鱼鱼尾经典的贝壳状鳞片上,是一种密密麻麻,近似蛇皮纹路的细纹。

在间歇明亮、时常昏暗的机舱环境里,这种密集的细纹让那种夹杂其间的墨蓝色时而如星光一般璀璨,时而如蛇蜕一样黏腻。

贾斯敏大致查看两人伤口后,低头修改仪器上的参数,准备进行健康监测和应急处理。

张疏旷早早拿起了一个应急保温毯,见她结束了检查,他向前一步蹲下,预备先给这条已经严重失血失温的人鱼保住一点起码的温度。

然而,一只同样伤痕累累的手在这时候接过了他手中的毯子,抖开,把人鱼整个裹进毯子,臂膀轻轻使力,柔和地抄起完全失去力气的人鱼,安置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张疏旷抬头看去,周轶渊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身上外骨骼的破损残片,机械零件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像某种残破王座遗迹。

而这位在废墟中登基的王,此时正俯下身整理毯子边角,确保整条尾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周轶渊拒绝了贾斯敏优先处理自己伤势的示意,先拿起座位上放置的耳麦,示意所有人规范操作,不要违规摘戴耳麦,在频道内进行通话以保持保密性。

紧接着,他把手里的耳麦给唯一露出在毯子外的人鱼脑袋戴上,打开降噪,关闭通讯。

做完这一切,他给自己也戴上耳麦,打开通讯,向他的小队下达了今晚他的第一条命令:

“秘密封锁斯铂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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