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霏就这样任她咬着，眉目间弥漫的全是愧色，这反倒让楼芙雪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别过头去。
一旁的隐婆适当递来一碗水，低声朝着楼芙雪道歉。
“是老身有意隐瞒公主，公主也是第一次来，故不能知晓瘴林之事。”
楼芙雪听完便闭了嘴，隐婆是孟雨霏的人，她这样做自然是出于对孟雨霏的考量，大家维护张公主的心是同样的，楼芙雪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耍痴卖娇。
转头看向四周，却见她们一行人此刻已身处于一方室内，这一家生活朴素，除却壁上悬挂着的弓柄和长剑，可谓是环堵萧然。
楼芙雪鼻尖微动，屋内的空气有些潮湿，四面的墙壁也是木搭的材质，在看一边通的小门，这是一间树屋。
几块合板拼凑在一块得木门被打开，自外头走进一个形容粗犷的汉子来，径直走来便要拜倒在孟雨霏跟前。
“参见长公主。”
“将军请起。”孟雨霏月白的袖口下伸出的手稳重的托住将要跪下的人的手臂，不让自己的将士双膝落地。
那汉子也不扭捏，打直站稳了身子，朝着孟雨霏再一抱拳，掷字铿锵有力：“十年磨一剑，不曾弃霜刃，末将今日得见公主，不负大将军所托！”
“好！”孟雨霏负手在后，只是朗声回到一字，少女姣好的面容上豪情尽现。
那将士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引孟雨霏去看。
楼芙雪见状，朝着隐婆微微一笑，识趣地走出屋外透气。
她一步一下小心踩过木块搭成的台阶，在树屋下的一处草垛坐下。
她的裙摆随意铺开，似花朵般盛开，上面依稀沾着些泥点碎草，封边的织银绣线也给磨损得起了毛边。
曾经的楼芙雪，衣裳首饰一日三换，所往之地皆要焚香清扫，纤尘不染。
如今出来流落这一遭，跟着孟雨霏过了几天野人般的生活，楼芙雪竟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她垂着面，瓷白的手指揪着地上的草根玩，眼见着秃了一块地皮，楼芙雪刚要换个地方继续，跟在她身后的隐婆拄着杖，就着她身边那块地坐好。
楼芙雪已经伸了一半的手一时间有些尴尬地顿在当空，心中暗恼自己行为越发幼稚无规章了。
只是隐婆看起来倒毫不在意，她苍老的面容上笑容和煦，看向楼芙雪的眼神如暮色般柔和。
“先前是委屈贵妃娘娘了。”
“乳娘哪里的话，家父自诱有教诲‘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不该本宫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应多生好奇，何况兹事体大，若是知晓了这来路如何打通，反而让人坐立难安。”
楼芙雪说着，一双黑而亮的眸子浅浅弯起，她随意撑着手仰面望向天空，乳白的流云就映在她的眼中，山风拂面而过的温柔，让她忍不住喟叹：“好像只要是在皇城之外，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轻易地接受了，不用去考虑生死阴谋，人心算计，长到这样大，我竟从不曾过过真正自由的一日，哪怕是现在……”
一只蝴蝶飞来，绕着楼芙雪面上花形徘徊，楼芙雪伸出手，蝴蝶便轻轻颤翅，停在了楼芙雪指尖。
“到了现在，心中仍有牵挂，身上仍有束缚。”
孟雨霏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接续了楼芙雪未尽的话。
楼芙雪转过身，手中的蝴蝶瞬间惊走，展开五彩斑斓的翼，飞往花林深处。
孟雨霏在她身前蹲下，眸光认真而专注，凝视着楼芙雪许下承诺。
“阿雪，一切都快结束了。”
“嗯，我相信你能办到。”楼芙雪樱色的唇瓣浅浅勾起：“你能做到最好。”
说着她转过身朝着隐婆轻声开口：“民间传言长公主年少时曾为乳母投毒所害，落下一身沉疴，相传那名乳娘已被公主处决，却不想是一杯假的毒酒之后，暗中送来了十万大山中，替公主看顾营地，招兵买马。”
“十万大山的神秘传说，引得往来客商止步，却不曾想到，皆是人为。”
隐婆闻言也只是笑着点头，看向楼芙雪的眼神中赞许愈浓。
“得民意者自承天命，长公主心怀苍生，又是万民所向。既然如此，众人前仆后继为她的这条道路，也算上楼芙雪吧。”
她说着，话语如同蝶翼般轻轻飘过，却在波心荡起涟漪。
十日后，楼芙雪和孟雨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徐京城内，只是楼芙雪的回归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原因无他，在楼芙雪回归的前一日，荣贵妃的尸身才被送回宫中。
那是一具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女尸，身上的穿着打扮和楼芙雪失踪那日差别无二。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楼芙雪从那般高的断崖上摔下去，再没有生还的可能。她到徐京城中时，楼府已经挂起了白幡。
当她整个人全须全尾站在楼迁面前的时候，楼迁红着眼眶沉重叹上一口气，从楼芙雪侧旁的位置走过去，随即哽咽着朝他跟前的楼夫人开口道：“素鸢，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刚刚看见阿雪就站在我面前。”
随后他的后脑勺就被暴起的幻觉来了一下。
整个徐京城都见证了楼府上午发丧下午收的壮举，楼芙雪气得直接叫了车架回宫，却在宫门口被卫兵拦住。
“而今后宫由柳太妃掌命，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
那守门的卫兵也换了新面孔，休整过后的楼芙雪头戴垂纱斗笠，素手掀开其中一角，微微眯起的眸子中透出冷冽的光来。
“大胆！谁给你的权力竟敢阻拦贵妃回宫！”跟着楼芙雪一路抵达后宫偏门的楼氏家仆立即上前厉声呵斥。
那两个卫兵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谁都清楚，荣贵妃的尸身昨日才被送回宫中，而今却又冒出来一个。
“请容卑职遣人通报太妃娘娘，由她定夺。”那卫兵不敢确定眼前人的身份，其中一个走出来抱拳请命，言语态度都已经好上许多。
楼芙雪樱唇轻勾，心头已经有了计较，她招来身后一个家仆吩咐一二，随即落下帘帐坐回车中。
不过一会，从后宫中回禀的人到了，柳明江那边派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欢晴，抬手指着楼芙雪的车账，尖声利气开口道：“太妃娘娘说了，不认识车中人物，但凡冒充荣贵妃者，不要客气一律只轰出去就行。”
门口的守卫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恶色，大步朝着楼芙雪的车账走了过来。
在下头牵着车的家仆扬声厉呵，却被三两下撂倒在地，眼见卫兵的手将要掀开车帘，就要打算将坐在里面的楼芙雪拖出来。
“退下。”一声冷呵响起，孟雨霏打马而来，在楼芙雪的车架旁勒定缰绳。
她今日戴了冠，墨发高束，眉目飞扬，一双凤眸凌厉，威仪赫赫。
众人见是长公主到，纷纷跪了一地，自她打马过市，徐京城中已有许多百姓跟随而来，虽是凑热闹的成分大些，但也不防他们跟着旁人一起念叨着天佑公主，公主自有龙脉护佑这一类的话。
孟雨霏的视线却只落在跪在后方此刻眼神四下闪躲的欢晴身上，她翻身下马，翩飞的衣袂相撞在空中打出几声脆响。
长公主手上攒着七寸上的豹皮鞭子，蓦地抖开爆出“噼啪”两声似将空气也径自劈开。
她手腕一震，长蛇般的鞭子便抽在了惊叫着的欢晴身旁偏半寸的地板上。
震空的声响将在场的众人惊得皆是心头一抽，欢晴更是腿骨一软瘫坐在地上。
“荣贵妃这几日外出寻我，因她一路相护，本殿才能逃出有心人的暗害，重新蹋回徐京这片土地来。却不曾想不过短短十几日，这皇家后宫居然还认了新主子。”
孟雨霏说着，凤眸微微眯起，怒色不显却自成威慑。
“如何？柳太妃看本殿可像是假充之人？”
楼芙雪倒是从来没见过孟雨霏一口气在人前说过这么长的话，况且这话又讲得意味深长。
一时间，四周皆是议论的声音。
宫门口的守卫也是满面的茫然，分明只是奉命将假冒荣贵妃的人轰走，却不知为何眼下变成了长公主遇害回家，竟连入宫回家都不成了。
正当一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车内的楼芙雪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些把守的将士们也不过是受人之命，你我本不该与他们为难。”
说着，楼芙雪自帘后递出一只手来，下一秒就稳稳落在了孟雨霏掌心。
“荣贵妃所言甚是。”孟雨霏低垂了眼眸，扶着楼芙雪一路下了车架。
隔着宽阔的宫道，两边的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贵妃娘娘芳容，无论素纱垂帐，将楼芙雪整个人的身形都掩在其后。
孟雨霏牵着楼芙雪，反手撤回了马鞭丢给身后小厮，大步朝宫门迈去。
宫门的守卫下意识地还想拦，步子还没抬起，便在长公主冷厉的眼神下缩了回去。
等到她们走近宫中后，远处一道青绿色身影才在众多宫人地拥蹙下走了过来。
雪：偷偷改口喊乳娘应该没人会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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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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