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找到了我。”楼芙雪说着，轻轻叹上一口气，再抬眼看孟雨霏，却见她的神情始终凝重，同之前一样盯着她的脸出神。
从先时起，楼芙雪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到了眼下她有些坐不住了，掀开被子便要起身去找能照镜的东西。
却被孟雨霏先一步握住手腕，这一次她的动作很温柔，生怕弄疼了楼芙雪，出口的话也同样温柔。
“阿雪，是花，花很美。”
孟雨霏的声音响在耳畔，却让楼芙雪变得更为心慌。
她记得隐婆的木屋外面就有一方小水井，楼芙雪挣了挣，甩开孟雨霏拽住她的手，自床上站起身推开门，几乎是冲了出去。
水井旁的木桶中有新打好的一桶水，波纹中倒映出一张精致的美人面来。
芙腮柳眉，眉目生辉。
可惜自左额发迹出，数道鲜刻的红痕蜿蜒而下，一直勾连到眼尾处，那妖冶的血色，将这张脸上的美感尽数破坏完全。
楼芙雪痴痴望着水面，猝然掉下一滴泪来，清凌的泪珠打在水心，漾开一圈波纹，随即消失无痕。
只留下那张破碎的面容，和通红的眼睛。
“阿雪...”孟雨霏就站在她身后，看见楼芙雪落泪，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分安慰的话来。
从来她就知道，楼芙雪生平最爱重的就是她这张举世无双的面容。
楼迁曾与她在承乾殿中笑言楼芙雪少时趣事，其话语全是围绕着楼芙雪爱美一事展开。
她向来知道美，承认美，也不吝于向世间展示她的美。
那醉卧百花，笑语扑蝶的荣贵妃，此刻双眸凄红，望着水面，半晌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就在孟雨霏忧心不已，想着要不要上前去将水桶翻倒，让楼芙雪暂时先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
却见着楼芙雪葱白的指尖拨动，学着孟雨霏先前的动作一般，将乌黑的发丝捋到鬓后，在她发迹处，是殷红微曲的花蕊，这样坦荡地露出来之后，伤痕的意味少去许多，花的轮廓反而鲜明。
楼芙雪面上的和孟雨霏心口处烙下的是同一种花。
昭示着两人曾经都无限贴近于死亡，而后重生。
孟雨霏沉默着上前将楼芙雪扶起，她就顺势靠近孟雨霏的怀中轻轻阖上眼眸，两人手掌相合之时，楼芙雪面上的花纹在她雪色的肌肤上泛出妖冶的红来。
“阿雪，花开在你脸上，依然很漂亮，你比花更美。”
孟雨霏这声低语，是发自真心的夸赞，犹有几分呵护的意味在其间。
“我知道。”楼芙雪低声应着，闷声闷气地开口：“云朝的装扮也该换换新眼光了，妆花也不错。”
楼芙雪这话说得自信，尽管声调轻颤，言语之间犹是哽咽伤情。
可事实便是如此，整个云朝的审美定在徐京，而徐京上下的女子们，皆在模仿一人的穿着打扮。
听得楼芙雪这般说到，孟雨霏才稍稍放下心来。
在旁听了一早上动静强行装睡的隐婆到这个时候才现出身来。
“咳咳。”
老人家拄着木杖，单手掩拳微微咳下两声，屋前黏在一块的人瞬间分开来，各自颊边染上两簇红霞。
“打扰到公主了。”等隐婆走上前来时，孟雨霏已恢复平日里那副寡淡神情，只是雪白的脖颈与衣口相接处，犹有黯红未消。
“乳娘但说无妨。”
“数载过去了，老身应当领公主参观一遭周边的村落。”
孟雨霏闻言微微颔首，自然而然地牵起楼芙雪的手要跟着隐婆前去。
楼芙雪到了眼下，仍旧感觉有些害羞，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回来自己走，却未曾想到掌心传来一阵簌簌微麻带着勾心的暗痒，竟是孟雨霏伸出指甲在浅浅挠她那块痒肉。
楼芙雪抬眸朝着孟雨霏狠狠瞪去一眼，孟雨霏全当没有看见，只是唇角暗暗勾笑。
两人你推一下，我追几步在后面闹着。
默默佝着背走在最前面的隐婆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咳啊。”
*
经常有来往的行商步入十万大山中，探寻山中的珍宝。
却不曾有人往更深处走去，鲜少有人涉步的密林中，不但有骇人的瘴气，还有凶猛的野兽和传闻中的精怪。
外来者总容易有去无回。
但也并非全然如此，相传在这诡谲茂密的深山之中，有着自古时就聚居在此的世族村落，只是他们和山间的精怪一样飘忽不定。
有些心善的旅人曾在山中迷路，被山中人热情招待入部族中，次日回家后通知了妻子族人按照原路再来寻找，却是遍寻不见了。
而眼下，隐婆步履蹒跚地走在前方带路，达成共识的楼芙雪和孟雨霏勾着小指，彼此头各自撇下一边跟在后面。
伴随着山路愈深，周围迷障四起，林间的天地被奶白的雾色包围，一时间四下寂静的只剩三人的脚步声。
这潜藏于十万大山中的聚居村落实在神秘，楼芙雪神色微凛，不知不觉步子走到了孟雨霏前面去。
阴暗处有不知名的动物踩过枯树枝发出声响，楼芙雪下意识地伸手护在孟雨霏身前，同时关注着前方隐婆的动向。
却见隐婆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竟在不知不觉间像是踏着风云一般飞速动起来，楼芙雪心下诧异，定睛一看，却见隐婆已经冲至那最前方化作一个乌青小黑团。
她赶紧回过头去看孟雨霏，却发现自己的身后一片空荡，而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截干枯的树枝。
恐惧逼上喉头，楼芙雪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阿雪...阿雪...”
再睁开眼时，她对上孟雨霏那对饱含愧疚的眸子，脑袋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有人向孟雨霏递来一丸丹药，孟雨霏顺势接过伸到楼芙雪的口边。
楼芙雪黑黢黢的眸子落在孟雨霏的脸上，深深皱起的眉头表明了她此刻心中的怀疑。
“这是清毒丹，你方才中了瘴气昏过去了。”孟雨霏说着，指腹抵在楼夫婿饱满的唇珠上，连哄带骗地开口：“阿雪，乖，把这个吃下去。”
楼芙雪脑袋中木木的，又盯着孟雨霏看了好一会才张口将要吞了下去。随即她一口狠狠咬在孟雨霏手上，黑亮的眸子里全是腾升的怒气。
“有毒你不早先说！”
一个日常相处的过渡章，再两章就要杀回去了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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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十万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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