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公爵吃完早饭从城堡里出来。
他看到柏、伍德先生,还有自家的边牧在这儿。
伍德先生抬起头,跟温斯公爵打过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片刻后,伍德先生带着边牧离开。
柏回头看了外公一眼,四下无人,他问外公:“庄园里留下的人,都为你许过‘死誓’?”
温斯公爵抬了抬眉,与柏对视片刻。
“死誓”是一种契约魔法,许下死誓的人,一旦违逆契约中的内容,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温斯公爵点头道:“有些事是得做得严谨一些。”
柏:“有必要么?非得死誓才行?他们都是跟了你那么久的人,伍德先生你也不信任?”
温斯公爵拧起眉,怀疑自己把柏教的太天真了:“正因为信任,我才肯让他们留下来,相比其他咒文,死誓是唯一可靠的魔法。”
柏看着外公,无言以对。
“那其他人呢?你把他们从庄园里遣出去,就不怕他们在外面多说什么?”
“那些人都遣送去了不同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温斯公爵说,“况且他们走前,都抹消过记忆。”
“抹消……记忆?”柏有些惊愕地看向外公。
“遗忘咒,也叫‘一念皆空’,很古老的一种禁术。”温斯公爵低头看柏一眼,“以前我也给你提过的,你这小子,除了白魔法以外的东西都不学是吧?”
“我记得的。只是,外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遗忘咒是一种损伤性咒语,一旦被成功施展,受咒者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后续如果联想或者见到被遗忘的内容,会造成一定的神经错乱。
所以帝国才将它列为禁术。
温斯公爵说:“没你想的那么残忍,那些人本就与你接触少,咒语也只抹消了一部分记忆,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况且,外公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柏的事情一旦泄露,必将引起全国上下的舆论风潮,为了与王储联姻而改变分化性别,温斯公爵很清楚这是怎么样一件倒行逆施的事。
王室不可能将真相公之于众,那会造成更大的动乱,而安路易斯家族毫无意外会卷入风波……温斯公爵不在乎他人怎么议论,但他没办法不在意柏。
柏从小在温斯庄园长大,被保护的如纯水一般,如何面对得了汹涌如潮的议论。
柏闻言却冷笑了一声。
对他而言,世人议不议论都已经是后话,真到那一步,纸里包不住火,塔利亚与安路易斯势力再大,还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况且外公为他做的一切,本无异于将他亲手推进火坑里,如今又说自己是为了保护他……简直是笑话。
柏:“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让姐姐离开庄园?”
温斯公爵蹙眉看着他。
柏:“她与塔利亚家族既已许下婚约,为什么不把事情一早告诉她,如果能早做准备,不就免了后面那些逃婚、私奔?不就……不用再为我做这些了吗?”
这也是柏曾经难以想通的一点,姐姐既然与王室许下婚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人关注她?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大学里谈了那么久的恋爱,直到最后要去觐见王储,才把事情捅出来?
这不合理,无论是安路易斯还是塔利亚家族,都不可能对事情马虎到这种地步!
然而外公还在想方设法解释:“你知道你姐姐的性子,与王室的联姻历来都是打破了头去抢,谁能想到她会拒绝?也不知你姑父姑母这些年是怎么教的……”
“如此说来倒怪我姑父姑母?”
“也不是这意思……”温斯公爵轻咳了一声,“你姐姐那脾气,就算提前告诉她,也免不了鸡飞狗跳地闹一场,我们当年也是心软,想让她无忧无虑地过一段日子。”
“是啊,心软,你也心软。所有人都在为我姐姐着想。可是外公,为什么王室在明知道联姻对象是我姐的情况下,还要从我性别分化时起,就为我准备那场手术?”
“……你说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吗?”柏看了外公一眼,“这场手术无论怎么想,都并不简单,我姐姐去世至今不到半年,而我从转学到接受手术,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王室把这场手术准备得如此充分,从我躺上手术台、到睁开眼睛成为一个Omega,顺利的简直就像奇迹一样。”
“……”
“所有这一切,王室准备的这场手术,难道真的只是在毫不知情姐姐将会逃婚的情况下,做出的防患于未然的准备?而且就这么精准地用在了我身上?”
“柏……”温斯公爵脸上的表情变得仓皇起来。
“还是……”柏低下头,打断外公张口欲言的辩解,“我有了一个猜测,外公,也是昨天晚上才想明白,我在想,王室想要的联姻对象,是不是从来都不是我姐?不然怎么可能连我姐谈了那么久的恋爱都不知道,他们但凡关注一下……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只关注我,一直被你困在温斯庄园的我!”
温斯公爵半晌没说出话来。
柏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
“为什么?”柏看向温斯公爵,问道,“为什么是我,外公?”
“小柏……”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家可以对姐姐那么宽容,她想做什么事情都能被允许……”柏看着外公,忍不住流出泪来,“但您却用阵法监视我,无论我在庄园里做什么,您都需要知道,您教导我贵族礼节,口口声声说让我承袭安路易斯家族的爵位,可事实上却把我和外界的一切危险隔绝开,恨不得把我困进温室里!”
“柏,你听我……”
“我不要听,”柏打断外公,继续道,“若非当初我铁了心要学白魔法,您是不是连魔法传承都不顾,只为把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贵族,就等着像今天这样,把我拱手送出去!”
“柏!”温斯公爵眼神惊骇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外公?”
“不是么?”柏失笑一声,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想?姐姐她到底有没有死,您能给我一个真正的答案吗?”
“她,伊莎……她……”
温斯公爵嘴唇翕动,半晌,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柏看着外公,失望极了。
他低下头,喃喃道:“其实我有了一些线索……”
他打开手机,把当初拍摄的那条手链的照片、姐姐跟林恩的合照、包括跟店家的所有聊天记录都翻出来,原原本本向外公讲述了自己查验整个事情的过程。
柏道:“所以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为了给她脱身的计划?你明知姐姐没有死,但还是把我推到了塔利亚家族的手术台上?”
“不,不是这样,小柏,你听外公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一辈子叱咤战场的温斯公爵在此刻乱了阵脚,“外公没有想害你,小柏,外公从没想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外公宁愿为你去死!可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柏深吸一口气,泪水从他通红的眼中流出,“什么样的原因对你来说才算迫不得已?”
“小柏……”
“不要再瞒我了,外公,求求你!”
“……”沉默片刻后,温斯公爵摇摇头,无奈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告诉你,小柏……这一切得从你父母去世那年说起。”
*
柏父母去世的那年他七岁。
柏的父亲名叫苏克莱因·洛维,是一个落魄贵族,因攀上了安路易斯家唯一的嫡女,也就是柏的母亲,安路易斯·艾莉丝,一跃从子爵晋为侯爵,并获得了约德牡郡的管辖权。
约德牧郡是王室辖地附近的一处行政区,柏的父母在这里有一栋宅院,他和姐姐幼时都住这里。
变故发生的那天夜里,柏刚入睡不久,先是听楼下传来了尖叫声,他从梦中惊醒,看到窗外鬼魅般跃动的火光,紧接着他母亲从房间外闯进来,用湿毛巾把他从床上裹住,匆匆抱下了楼。
年纪尚小的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所有人都被困在宅院内,宅院外面似乎有一个结界,挡住了所有人逃生的去路,家中的魔导师护卫以及父亲都在尝试突破结界,但无法破解。
火光越来越盛,浓重的烟雾弥漫了整个视野,柏被熏得喘不过气来,母亲想方设法带着他寻找可以躲避烟雾的地方,但那些火光就像生了手脚,不久后家里又冒出了一批装束诡异的刺客,情况乱作一团。
母亲似乎跟那些刺客交了手,但柏当时已经昏了过去,后面发生什么他记不清,只知道当自己醒来后,已经躺在了外公家里。
他的父母死在了那场火灾。
纵火的是一些极端组织的教派,据说是为了报复温斯公爵,但不少行凶者当场被杀死,剩余的凶手也并没有吐露出太多消息……外公默认了这个说法,并连同王室在帝国境内展开了一场针对极端组织的大清洗,算是将事件勉强平息下去。
而那天夜里是温斯公爵赶到,亲自破解了结界,才将柏和伊丽莎白救出。
外公当时告诉他,自己赶到时,柏的父亲母亲已经没有了生命。
但时隔十一年,十九岁的柏与外公对坐在同样的地方,就像柏当年听外公告诉他父母去世的消息,温斯公爵垂着头,神色惭愧地看柏一眼:“但其实你父亲那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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