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直言不讳的话，负责人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缓了一会儿，气息才平定下来：“很少见到年轻人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躺平吗？”下意识如此接话的闵和竹，话出口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没大没小”。
“不。”负责人否定了闵和竹有些妄自菲薄的自我评价，“你很聪明。”
他的每一任班主任都说过这句话。只是缀在这句话之后，总是他们对他能成为的角色的期待。那些期盼虽然让他感动，可和他自己的意愿并不相符。
“过奖了。”
“我没有夸张的意思。”负责人脸上的笑意真诚了许多，“我喜欢聪明人，老板喜欢善良的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能到我们身边来，我们会很遗憾。”
“抱歉。我有自己的考量。”
“我明白。”负责人点点头，做出了让步，“我们不能强求你一定来，但有什么需要，我们尽力而为。”
闵和竹对自己的担忧开门见山：“不会因为我不来，您们就取消合作吧？”
负责人摆摆手，示意他放心：“生意的事不是儿戏，我们也是多方对比、再加考察后才选择了你们公司。当然，你在那儿工作，是我们把你们放进方案里的重要原因之一。”
闵和竹想问，陆尧砚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他又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无趣，他也没有必要去了解，于是话到了嘴边，被他替换成了不痛不痒的内容：“那祝我们能合作愉快。”
负责人伸出手，闵和竹想要站起来握手，对方像是突然想起他进来时踉踉跄跄的模样，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合作愉快。”负责人握了握他的手，力道恰到好处，既能让他感到对方的力量和热情，又不至于让他吃痛。
闵和竹回握对方的手掌，再次表达了谢意：“谢谢您选择了我们。”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需不需要帮你叫个跑腿？”
出乎预料的关心，闵和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下意识婉拒了负责人的好意：“谢谢，我自己可以的，打个车就回去了。”
“你们公司……”负责人话里有话，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把在门外等候的助理叫了进来，“小吕，麻烦你送送小闵。”
“明白。”
“待会把方案推送到群里，整理一下今天的会议纪要。晚上的包房订了吗？”
“订好了，还是老位置。”
“嗯，去吧。”
在负责人的安排下，被他叫做小吕的助理，耐心地搀扶着闵和竹往公司大堂走。
他们离开会议室，穿过走廊、抵达电梯口的时候，闵和竹瞧见了陆尧砚。
闵和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陆尧砚出现在这里，视作他在等待自己。
对方正在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闲聊着，似乎相谈甚欢。
虽然在心里说着，陆尧砚和谁交流都是对方的自由，闵和竹还是情不自禁地打量起面前的陌生人来。
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衣装，看上去年纪或许比他们还要小一些。女孩在和陆尧砚谈话时神采飞扬，叫闵和竹想起饶樨来。
“他是您的同事吧？”小吕在闵和竹恍惚的时候，忽然问到。
“嗯。”
“我想，他应该是在等您吧？”
闵和竹能听出对方的潜台词。
小吕的工作看来很忙，如果陆尧砚能接手，他就能快些回到工作里去。只是这项工作是上司安排的，他也不好得推拒。
纵然不想开口和陆尧砚说话，闵和竹却没法装作读不懂对方的暗示。
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逼迫自己开口道：“陆尧砚。”
陆尧砚回过头来，在看见闵和竹的时候，脸上浮夸的笑容消退了许多。
在离开前，陆尧砚同女孩客套到：“以后再联系。”而后才往闵和竹这头走来。
“和竹，谈完了？”
闵和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尧砚在旁人眼里，的确是个有魅力的人。只是意识到这点，让他感到别扭。
“嗯。”闵和竹低下头，避开和他目光的对视。
“谢谢啊，那我们就先走了。”陆尧砚自然地从小吕手里把闵和竹“接”了过去，“您辛苦了。”
“没事，你们路上小心。”
没什么意义、但不得不做的客套过后，陆尧砚扶着他离开了。
在电梯门完全关上之前，闵和竹听到楼梯口传来小吕的声音。
“快回去工作了，待会被老大看见你在这偷闲和帅哥聊天，得骂我俩呢。”
“就随便聊几句嘛。”
之后的对话，便随着电梯下降听不清了。
电梯里只有他和陆尧砚两个人，他们还靠得那么近。
闵和竹感到尴尬，但他不擅长缓解气氛这种事。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坐到了一楼，慢慢走出了大楼。
站在街上，望着来往的车辆，闵和竹越来越无法忍耐他们两人之间缄默的气氛。
他不是会忍耐的性子，于是主动出击到：“你要回公司吗？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陆尧砚的态度一如之前般强硬，只是语气和缓了些：“先带你去医院。”
“过几天就好了。”
“你想把我当你的免费仆人，天天围着你转吗？”陆尧砚戏谑地反问到。
闵和竹下意识就想和对方针尖对麦芒地抬杠。但对方说的也不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应到：“好。”
兴许是他的语气听上去沮丧，陆尧砚反而一怔，像被他掐灭了话头。
“不高兴？他们和你聊什么了？”
“到医院我会找个陪护，然后你就走吧。”
“陪护哪有我——”
“你绕着我转，真的很可惜。”
“可惜什么？”
“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别人时间的人是谋财害命……”闵和竹快速地念叨了一整段话，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说服陆尧砚，亦或是自己。
“你，”陆尧砚顿了顿，见了太阳打西边升起似的，用夸张地语气讲到，“吃醋啦？”
闵和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炸开，他马上反驳道：“你为我做这些事，我不会感动，但会有道德负累啊！”
话音刚落，闵和竹就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情绪失控，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从再见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陆尧砚会给他带来麻烦。他也曾经想过，陆尧砚是不是疯了。
可现在来看，他好像才是那个先疯了的人。
闵和竹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连指尖也微微刺痛。
“和竹，”这时候陆尧砚还要火上浇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到，“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发泄出来会好过些。”
“我不是因为——算了。”闵和竹不知道陆尧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懂装懂。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我不想去医院，在诊所看一下就行。”
往日体贴入微的陆尧砚，在这件事上却坚持得不近人情：“和竹，还是去拍个片。如果是骨裂不及时治疗的话，会有影响的。”
“陆尧砚，我不想去……”
“我会陪着你。”陆尧砚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握着。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让闵和竹在几次深呼吸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理智重新占领了上风，闵和竹感觉自己从危险的荒原，再度回到了喧闹的都市。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胸腔中挤出话来：“对不起。”
“没事的。”陆尧砚温和地应到。
“对不起。” 闵和竹再次重复到，“我状态不对，现在去医院大概也没法和医生有效沟通。让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和竹——”
在路边泊位停下的轿车，按响了喇叭。
“车来了，还是去吧。我陪你，我会帮你和医生说。”
“陆尧砚……”闵和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可陆尧砚却置若罔闻，把手臂搭在了闵和竹的肩膀上，承诺到：“有我在，不用担心。”
……
医生拿着X光片，仔细对光检查着骨骼的情况，给出了一个让闵和竹松了口气的答案：“没有骨裂，可能是血液循环不好加重了淤血。你昨天睡觉是不是侧卧着？”
“我不知道。”闵和竹实话实说。
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难以入睡，翻来覆去间，患处隐隐作痛。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到了后来，身体困倦得无法忍受，他晕了过去。
“今天睡觉注意一下，别压迫到你的脚踝，平躺睡。”医生嘱咐道，“要定时给药。你有喷剂吗？”
“有的。”陆尧砚抢答。
“那我就不给你们开了，回去继续按说明用。”医生在电脑屏幕上的患者病历处打出自己的诊断结果，“伤筋动骨一百天，崴脚也要几天才能好，走路要注意些。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医生。”闵和竹应到，打算离开，可陆尧砚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追问医生到：“医生，请问之后还需不需要复诊？”
“如果一直疼，那就再来照个片。或者去省医院看看，他们设备更多。”
“明白了，谢谢医生。”得到了答复，陆尧砚才松了手。
闵和竹慢慢站起来，陆尧砚的手便跟上了他：“走吧，我们回去。”
走出了诊室，闵和竹心里的焦躁还是没法平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找一个纾解情绪的出口，但他也清楚，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远离陆尧砚。
然而陆尧砚刚刚帮了他，他实在说不出口。
“和竹，想什么呢，一脸苦大仇深的。脚没事不是挺好的吗？”
陆尧砚好像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竟然还同他打趣起来。
“闵和竹，我是人，也会难过的。”
明明陆尧砚才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难道陆尧砚不过是随口捉弄，在意的人只有他一个吗？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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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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