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正要摩拳擦掌跟着承桑郁动身,却忽而被她推了一下。
沈观疑惑。
承桑郁:“……我不认得路。”
沈观掉头就走。
计划全部泡了汤,他又在原地坐了下来,盯着空中还在发疯的碧青藤看。
承桑郁默不做声跟着坐下,兀自思索一会,忽而又起了身,径自往门洞走去了。
“……诶!”
沈观想挽留,连个音节都没发出,就见承桑郁走得极快,他话音才落地就到了围着玉水轩看戏的小妖面前。
“看够了吗?”
她这话颇有当年应战天界的气势,尤其是离得最近的小妖,没想到方才还看不清楚的人,下一瞬就闪到了自己面前,登时腿脚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后头有胆子小的,听到下跪的声音,虽不知缘故,心头却是一跳,也跟着跪下了。
只一会儿,面前就齐刷刷跪了一片。
沈观气喘吁吁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不知道承桑郁说了什么,但用脚趾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想打听打听,就几步凑了上去:“你要套他们话问出宁峥还是龙渊的下落么?”
“没有啊,”承桑郁耸耸肩:“我只是问他们有没有看够,就……”
说着说着她嗤了一声:“就这种胆量的小妖,现在的拙心庭里居然一抓一大把——宁峥这是将我的叮嘱都抛之脑后了,我当然得去问责。”
“至于龙渊……”她眼神冷了下去:“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头绪,那我不如先去拿无妄,到时候会好找一些。”
沈观怔住,一拍脑袋:他也是傻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当年承桑郁带龙渊认主时,先认的便是这长鞭无妄,其次才是承桑郁自己。
所以要找龙渊,确实还不如让无妄来。
他虽不明白承桑郁这么做意图何在,却总是下意识认为,她不论做什么事都定是有缘由的。
可……
宁峥来得恰是时候,一众妖相对无言,他一来就打破了沉默:“又有何事——”
他带着愠怒的问话末端卡在了嗓子眼里,不尴不尬地卡了半天,终于灰溜溜泄了气,化在一阵迎面的微风里。
所有妖都齐刷刷跪着,他们跪的方向,正是玉水轩里那个气质与自己记忆里分毫不变的人。
尽管相貌不知差了多少,可他敢肯定这就是承桑郁。
胡思乱想间,那人目光轻飘飘地投了过来:“宁峥。”
宁峥下意识想退后,可不知为何,步子沉甸甸的,一丝一毫都挪不动,只有在前进时,才会异常轻松。
他心跳如擂鼓,咬咬牙心一横,大步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可以平视承桑郁。
“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承桑郁第一句话好像就是平平常常的寒暄,连宁峥自己都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他记忆在一瞬间回到幼时。
当时自己年纪小不知山外险恶,偷偷跑出拙心庭却险些被别的妖吃了,承桑郁将他救回来后,就是在玉水轩里训他,与现在的场景几乎重合。
承桑郁也许是真的有了些情绪,甚至没有让那群小妖起身。三个人退到稍远的地方,宁峥觑着承桑郁的脸色,心提到了嗓子眼。
“抱琴呢?”
宁峥一怔。
他以为承桑郁会问他拙心庭怎么没落成这样,却没料她问的竟是乐不思蜀的神树。
也许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宁峥这么想着,就开了口:“师父您走后,神树前辈日思夜想,不久之后就主动离开拙心庭了。”
他在记忆里梭巡一遍,自认为说的都是事实,想了一下还是附了句:“原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不枉我们辛苦寻找,在人间发现了她的踪迹。奈何徒儿实在愚钝,前辈并不愿随使者回来。是徒儿的错,师父您尽管罚我。”
承桑郁知道他话半真半假,也不戳穿,只是敛了笑:“不妨事。”
“前几日鲛族那孟钧同是不是给你发了飞书,说……神树在他手上?”
宁峥眼皮狠狠一跳。
他当时其实不太当回事。
毕竟神树离开这么久,他确实没见拙心庭有什么变化,也就理所当然认为,神树供养拙心庭这种言语,都是神树自己想要保命才散播出来的谣言。
毕竟谁都不想死。
他曾经见过先例,那小妖为了不被家人送上祭台,不知编了多少个谎言,诸如“我掌管族中福祸”此类,最后却还是难逃一死。
生灵本性是这样的,面对死亡会下意识恐惧,会下意识抛出一切有希望的念头。
可为何承桑郁会提起此事?
她怎么会知道?
莫非她去过鲛族串了个门?
他背后泛起冷汗,却还在组织措辞:“是收到过。可那鲛王孟钧同这么多年不知给我投过多少飞书,大都是酒后胡话,我以为这次也……”
“不怪你,”承桑郁点点头,像是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是我没教好你。”
宁峥觉得自己天塌了。
他脑子空白一片,只知道该赶紧认错,于是扑通一下就要跪。
承桑郁却眼疾手快拦住:“跪什么,我从前就不爱看人下跪,现在也一样。何况你又没做错,保住拙心庭确实是长远之计。”
沈观闻言偷偷看向远处跪了一地的小妖。
妖主还是妖主,说风就是雨。
“你去叫他们起来。”承桑郁抬手,“一群蠢货跪着都嫌碍眼,拙心庭还有多少这样的废物,尽早都遣散了。”
宁峥大气不敢出一声,想求情嘴却如被封锁一样,根本张不开。
“是。”
看着宁峥身影远去,承桑郁颇为感触地转头:“怪不得那些帝王喜欢看人下跪,倒真的有凌驾于人上的威严感。”
沈观却仿佛没听进去这句:“所以,你是打算留下了吗?”
他这句问话不带任何情绪,承桑郁没品出什么别样的意思,就也模棱两可地答:“也许吧。”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要回来做什么,妖主我早就当累了,没意思。但这次回来瞧见拙心庭败坏成这样,又忍不住想管管——也许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吧。”
顿了顿,她又道:“宁峥是我一手带大的,就算我真的不管拙心庭,我也得管他……总归是不希望他长歪的。”
沈观点点头,也不说什么,瞧了眼正在训话的宁峥,就兀自坐下对着乱舞的碧青藤发呆。
“等这趟回了人间,解决了赏玉的事,我要再去找个好地方,告老还乡。”承桑郁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天:“真的不管了,打死都不管了。”
沈观怔了一怔。
其实不是她提起,自己确实都忘记赏玉了。
毕竟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也不是有什么大恩情,本来就没必要挂心。
“走吧,我这趟回来就是看看家里,我呢,也没打算坐回妖主的位置,再有下次,我也不会再去管拙心庭了。”承桑郁对着宁峥伸出根指头:“但是你,怎么说也算是我徒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希望你有数。”
宁峥好像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最后只惶恐地点头。
“无妄呢,你找到没?”
宁峥脚步停了一下。
承桑郁身后的沈观步子也跟着停了。
“徒儿不孝,耶水战后虽去寻找过,可只带回了……尸体,无妄……确实没有见到踪影。”
宁峥沁着头:“徒儿斗胆猜测是不是被天界的狗官带走了,可徒儿力量微薄,实在无法率人讨伐,便搁置下来了。”
承桑郁眼前一黑。
真是……运交华盖,要什么没什么。
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摆摆手:“不妨事,你回去吧,我跟沈仙君再四处走走。”
宁峥仿佛这才注意到跟在承桑郁身边一直不吭声的人,正想说他长相也不像,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天界本来就是有两位沈仙君的。
几百年前失踪了一位,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习惯只有一位沈仙君了。
失踪的那位名叫沈观,与现在天界的沈仙君沈芜是亲兄弟。只是,这位沈观除了一个小殿下的名号流传甚广,就没有别的事迹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花架子,于是后来沈芜理所应当取代了他,据说四界都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
他自己甚至没有见过沈观,莫非此刻身边这位……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神仙不在天界待着,要跟着承桑郁来拙心庭?
天界向来都看不起妖界,怎么这位沈仙君却反其道而行之,还亲自来这里,甚至一点架子也不摆,看承桑郁的眼神甚至是……温和的?
与他生平打过交道的所有神仙相比,这个沈观是最安静最和气的。
他想不通。
承桑郁在宁峥眼前摆手:“今日我们不留了,你有什么要忙就去吧,等下次我有了兴致,你可得好生款待了。”
“徒儿领命。”宁峥从一堆“想不通”里惊醒,连忙躬身送客:“徒儿定谨记师父今日所言,回去认真反思。”
宁峥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等走到看不清他身影了,承桑郁才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你有话对我说?”
沈观蓦地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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