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这一辈子都是算计来的。出生后,过了孩提时最欢快难忘的时期,就被选中为特别的那个人,算计进一个计划里,很多人都甘为棋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为了一个她们看不见的明天。
日头依旧高悬,可天地并不景明。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将她留下来。
镣铐么,她不是没有戴过,与她交欢,也并非没有做过,可一想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她心中的感情又忍不住的想要爆发出来。
可惜不行,就像头顶悬着一块巨石,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人的知觉是麻木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该做什么,该伤心,该落泪,以前她甚至可以游刃有余地装出来,这下却做不到。
季眠在赌,她在赌林清也会心软。
一连几日,没有进食导致她身体虚弱,意识浮浮沉沉,她好像总在睡着,醒来的时候也看不见什么光,也像是闭着眼一样。
她自己也分不太清过了几日,但总归不会太久,林清也舍不得,舍不得季眠抗那么久。
在不知道第几日的清醒时分,季眠发现自己身边缩着一团小黑影,这里面黑漆漆的,这位不速之客也不知道点上一盏灯。
季眠醒来的时候动了动身子,扯动了身上的锁链,这人大概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却不说话,连动作也不曾挪动半分。
林清也身上比她要暖和不少,靠着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对方身上去。
林清也本是僵着身子,感受到她的动作,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抱住她。季眠缩在她怀里,因为饥饿的困倦,加上这一点温暖舒适,她眯着眼睛,眼皮都快要掀不开。
这时候,天空下起一阵小雨,雨水落在她眼皮上,温热的,又蓦地有些滚烫。
“季眠,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季眠知道这人这几天大概都在找别的办法,或者是一直都在找,但既然她这样说了,那结果也是不言而明。
季眠没有回答她,只是仰着头,用手指轻轻勾了勾林清也的下巴。
“你过来。”
季眠说话的中气不太足,让人不怎么能听清,林清也听话地凑近,眼底垂泪的位置被季眠冰凉的唇轻轻碰了一下。
“无妨。”
季眠说。
“你是要放我离开了么?”
“我不愿意。”
不想,不愿,可是无法。
心脏像被关在了一个狭窄的木盒子里,闷着,挤着,哪里都疼。
季眠深深叹息。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再陪陪我。”
地宫之下,季之桁已经被崔黎关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倒是没受多少委屈,毕竟处处有人罩着。
助她的“人”,或许不该如此称呼,可她十分厌倦自己那一副妖身,平日也总以人形示人,她的面容瞧着十分年轻,就是行事颇为稳重,有她在身侧,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安全感。
季之桁在这地宫里无趣的很,便时常寻她聊上几句,大抵崔黎根本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混着如此多的奸细,真以为自己把人关的好好的。
这位姐姐没有姓名,她和自己这群伙伴一样,都是被季眠从鬼门关里面救回来的,她们曾经都被种群背叛过,就算尽数被歼灭也不愿其得到善终,更何况她们本就活不长久了。
“这位崔宫主行事有些奇怪。”
女妖看着季之桁皱起眉,担心她害怕,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孩子,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魔教被都已经这样危险,可她想着夺权之后,却没有任何打算要离开的意思。”
她既明白这妖兽的厉害之处,漠森和赭砂都已经打的如此焦灼,她早该为自己筹备后路了才是。
女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崔黎她心存死志,根本就没想着要活。
她摇摇头,对着人要死不死并不感兴趣。季眠交给她的任务就是保护眼前这个小孩,她得信守承诺。
“别担心,我会护着你。”
战况愈发焦灼,崔黎的眼线得知季眠被囚,于是带着自己的心腹闯入了一所宫殿之内。
“崔宫主怎么舍得出现在我这里?”
宫殿的主人面露讥讽之色,崔黎不过是个乡野之人,当年只挑了她的手筋让她入主,也算是被她捡着一个大便宜。只有她们这些旧皇族知道崔黎的真面目,也就是一只从乡下来的小崽子,没怎么见过世面。
这么多年来她们明着奉承她,暗着其实没有一个是服她的,总想着法给她使绊子。没成想崔黎竟然搭上了一条大鱼。
季长璃,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前朝尊贵的太女殿下。
“阁下不是一直想见殿下么?”
天气有点冷,崔黎的手一直收在袖子里,不曾抽出来。
“季教主的势力发生了内讧,她如今被囚禁,正是最好的时机。”
“殿下在何处?”
“请随我来。”
这条路越走越偏,让只带了几个侍从的旧皇族心生胆怯,她凝视着崔黎的背影,蓦地感觉浑身发怵。
她停下脚步。
“你莫不是在耍我?”
“您反应太迟了……”
言讫,崔黎身边左右两人飞身而上,靠近了旧皇族的身侧,又有无数个黑影从四边的屋檐处跳出来,毫不犹豫的向她击去。
她下意识就想要跑,可危急之际,她被吓的无法动弹,跑了几步又跌了一跤,还没跑出大门,就被一群人追了上来。
“您说我小心眼,说我记仇,确实不错。往年的恩怨在下从未忘记,您是第一个,还会有很多个,都会死于乡野村妇之手。”
崔黎费力地提起一把剑,利落向此人胸口刺去,却被一阵激烈的振动弹开来,围在一起的人也来不及反应,所有人都跟着飞了出去,除了那个被吓到昏厥过去的旧皇族。
崔黎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束发红装,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季眠怎会出现在此地,那雨槐果真是个成事不足的家伙,临门一脚竟倒打一耙。
季眠垂眸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摇了摇头,没什么情绪地抬眸。
“崔宫主,许久不见,这是要做什么呢?”
崔黎咧着嘴笑,趁季眠不动,拼了命地也要上前去。她剑术极好,只是身体实在承担不住,故而她的剑法十分有章法,身形诡谲难以捉摸。季眠一时分辨不出她的意图,只好抽身离开,后退几步,用黑谳放出一道剑气保护自己。
那猩红的剑气直直的冲崔黎的面门之上,连跟随她的死士都不曾反应过来,她竟生生受了这一剑,也要将地上躺着那个废物刺死。
一剑直入心脉,绝无生还可能。崔黎也稍微偏了偏身子,可毕竟季眠的剑气不是寻常剑气,她被冲击波及,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她站着,腰身已经拱得不能再拱了,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撑着剑。但也站不稳,因为她的手根本握不稳剑。
季眠特意将那些死士都掀飞到一边去了,短时间大概也站不起身来。
崔黎身上全是血,可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里面,竟然不似往日混浊,反而变得清透明亮了许多。
“季眠,你真是傻了。这种人救她做什么?就算你出来了,可你元气大伤也是真的,为什么要耗费心思来救这种人?”
“我以前就是个很心软的人,既然我撞见了,就不会躲着不管。”
“呵呵。”
崔黎一边笑一边吐血,季眠知道她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会心脉寸断而死。
季眠缓步靠近,崔黎却一挥袖子扬起一阵尘雾。
季眠的眼睛本就没能好全,这下只能退开,她余光见崔黎要走,身边立马有人要去追,被她一把拦住。
林清也停下来,偏头看她一眼,面露忧色。
“怎么了,你受伤了?”
季眠:“没有,只是让你不必追,她穷途末路,大概是要回地宫。地宫有她,我们先去追季长璃才是要事。”
崔黎一面跑一面回头,后来什么也顾不上,只觉得眼前血色一片。她手上还有那群妖物,报仇雪恨只是她一声令下的事情,她可以死,但她的仇人必须死在她前面。
地宫的通道缓缓打开,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她看着眼前这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终于缓下来一些。
这些东西接受命令之后从通道涌出去,只剩她一人在这里。
哦,不对。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她的孩子,她的小阿桁。
崔黎靠在墙角,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血色之中,她看着季之桁朝自己走来,一步一步,在她眼中缓慢变成了孩提时期。
说来也怪,季之桁的遭遇和她有几分相似,她无数次萌生过恻隐之心。可终究没有心软,她这一辈子都为了恨意活着,承受不了其她的东西了。
季之桁的存在太不赶巧。崔黎的一生没有别的东西,要算,季之桁算一个。
把她一块带走吧?
崔黎不想被自己的仇人找到,也不想被其她人瞧见,她能拿得动剑,已经是药物作用之下的结果了,她到底是活不过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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