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狐狸

老妇抖着手,浑浊的眼里饱含泪水,她颤巍巍地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

“仙人,多亏有了你,我们才活了下来,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若是来日,该怎么找到你报答你呢。”

被叫作仙人的人微微一笑,手中的枯花再次绽放,他将花赠予老妇。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挂念我,若是有缘分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说罢,那仙人便化作一阵风,踏着祥云飘向天边。

“晚霞落在他身后,都失了半分颜色!只见他呼吸间就飞过了半座山头。这便是那传说中做好事不留名的狐狸仙人,无人知晓他从何而来为何而去,只知道若是有困难,又有幸遇见他,只需献上一枝鲜花,便能得到仙人的援助!”

说书先生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台下看客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本就是一家小茶馆,连一张完整的好桌子都没有,不是这破个角就是那断个腿,也就是这方圆几里人烟稀少,但又不得不从这经过,所以才开得下去。

说书先生扇子一开一合,又将那仙人从头发丝夸到了手指甲。

没人注意到角落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那人嗤笑一声放下两枚铜板便自行离开了。

太夸张了些,祁遥想。

祁遥向来都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哪里累了就歇着,困了就睡饿了就吃,风餐露宿也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他行走于江湖的数年间做过多少好事已经数不过来了,话本子里那老妇他前些日子路过还远远看了两眼。

这一带多是野兽灵兽,还有些刚开了智就做坏事的小妖怪,所以有管事的专门开了这条路,小妖怪不敢在此造次。但这也就导致这条路以外的地方,妖怪变得更猖狂。那次祁遥也是路过,只是这路太绕远了,祁遥不愿意走,索性抄了条小路。还没等走多久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祁遥顺着血腥味寻到了山林深处的村子。他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子中间升起了篝火,血水已经将土地浸成了黑色,散发着恶臭。村民都被挤在了篝火边,没有人敢吭声,就连呼吸都尽可能放轻。

垂髫小儿被老人紧紧捂着嘴,怕是已经吓蒙了,倒也是安静地没有大叫出声,只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掉下来洇进袖口,依然无声。

“大哥,来喝!你我兄弟终于能一饱口福了。”

周围气味着实不好闻,这几个饮血的妖怪更是散发着阵阵恶臭。

“哈哈哈哈哈!二弟,多亏了你放跑那小孩,这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那些**,仗着自己修个仙就划走那么大一块地方,我们兄弟都多久没好好吃一顿了,还要在他们面前夹着尾巴。”

祁遥皱了皱鼻子。

“修个仙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哈哈哈哈,平日里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被我们屠了这个村,他们能保护谁,啊?能保护得了谁。来喝!”

猪头妖怪猛地灌了一口酒,只是那酒再也来不及滑进喉咙了。咚的一声,他的头应声落地。

血液喷洒进了火堆里,炸出几个小火花。

“谁?”

另外几个野猪精警惕地看着周围,可惜他们的修为不够,除了风吹草动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装神弄鬼。”

一只野猪精手伸向村民,企图抓住那个被捂住嘴的幼童。那幼童这才感觉到怕一样哇地一声哭出来。

只是还没等抓住,野猪精的胳膊就被砍断了。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半截胳膊连连后退,肥硕的身躯一下摔在地上。

另一只猪头妖怪脖子一凉,动物的本能让他感觉到恐惧,可是脚下竟一步都迈不开,下一刻耳边传来低语:“尔等绑架威胁手无寸铁的村民,该罚,屠戮村民草菅人命,该杀。”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落进眼睛里,那猪头妖怪眼睛刺痛,不得不眨了下眼,等他再睁眼时,便看见自己的身躯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颈上唯余碗口大的血色窟窿。身后一把长剑泛着银光,属于他自己的血液在剑身上停留不过半秒,就被甩了出去,而那执剑人身着桃色长衫,篝火映在他过分白皙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波动,那双眼睛中的寒意刺得妖怪一惊。

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巧落在被砍断手臂的妖怪脚边。他拼命蠕动身体,整个人颤得不成样子。

火光映在祁遥身上,却沾不上丝毫暖意。

手起刀落,动作快到没人反应过来。祁遥捻起一朵火花,分成三簇落在三只妖怪身上,呼吸间三具尸体便彻底化成了灰。

村民中有人发出第一声啜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般,哭嚎成一片,有人哭自家苦命的夫君,有人哭天人永隔的儿郎。

这时只有一个老妇颤巍巍出来,握着祁遥冰冷的手,将一枝被火烤蔫的野花递给他。

“狐仙大人,我听过你的传说,今日,多亏了你啊,多亏了你……”

老妇攥着他的手,口中不停重复“多亏了你”,她也怕极了,手抖个不停,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泪珠顺着沟壑滚了满脸。

谁会不怕呢。这对凡人来说已是无妄之灾。

祁遥心里不太舒服,他不知这是什么感觉,但只有一个念头,若是他早来一些,一切会不会改变,这些无辜的村民会不会……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原是那老妇见他略带迷惘的眼神,竟是抚了抚他额头。

“狐仙大人,你能赶来已是我等前世积来的福,莫怪自己,莫怪啊。”

祁遥心中一动,这老妇竟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像仙君这般至纯至善之人,定是心怀苍生,即是我这般黄土埋到脖颈的人,对仙君来说也是一条命,更何况故去的那些人。只是仙君,莫要逞强,这便是我们村子该有的劫啊,万不能让仙君为此劳神。”

劫。

原来命中注定的,都是劫。

祁遥在村子边落了结界,拒绝了众人的邀请便离开了。

这是谢韵不在的第十八年。祁遥坐在山林最高的树枝上,今夜万里无云,是个看星星的好日子。祁遥看过来看过去,实在不明白有何好看的,星星都是一样的亮,只是恰巧今日月亮圆了些,是十五。他有些想念谢韵,若是谢韵,肯定会愿意多看一会,他一向很喜欢这些东西。

这样的话,祁遥也愿意陪着他多看一会。

祁遥收回思绪,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周围一片荒凉,他寻了处阴凉地便躺下了,虽然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离不开睡眠,但是养成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祁遥是被光照醒的,金乌西沉,余晖正好透过几层叶子落在祁遥脸上。他没有立马起来,他在看晚霞。说书先生说晚霞不及他,可他根本不会拿晚霞跟人比较。祁遥养成了习惯,只要天晴,就会停下看晚霞。

因为谢韵说:“等你见识到不同的风景那日,我便会回到你身边。”

祁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继续赶路了,若说目的地,他其实没有,不过他把随遇而安贯彻到底,走到哪里都随缘。

祁遥又走了一段,天已经黑了,路边有零星几个摊贩,他们都带着面具。

祁遥眉头一拧,这些人里既有人也有妖,平日里水火不容,如今却其乐融融地出现在同一个夜市里。

祁遥见众人打量他的目光带了些敌意,不论人还是妖,便也随手买了面具扣在脸上。

越往里走,摊贩越密集,人也越聚越多。

此时一声响亮的唢呐自夜市的另一头响起,随后锣鼓喧天,行人自觉地让出中间的路。

为首一人身着款式繁杂的华袍手执巨大的白骨招魂幡,身侧是乐师,只是那些乐器不论唢呐还是锣鼓统统都是血红色。除了为首执幡人,其余皆是白色素衣,他们手中便只有一个小小的香炉,脸上挂着狰狞傩面,唯有双目通红犹如泣血。

百鬼夜行!

只是缘何阵仗如此之大。

人间有自己的节日庆祝,妖界也有,每当妖界有什么大事,就会召开百鬼夜行。鬼市是每天都有的,百鬼夜行却不常见,尤其这么多人的百鬼夜行,甚至还有凡人存在。

那队伍行至一半,突然停下不动了,天空开始落下鸟羽,祁遥顺手接了一片。人间祭祀撒纸钱,这队伍有趣,撒的是鸟羽。这鸟羽落入手中便自行展开,铺成一张纸的大小。街上众人面前都铺开一张纸,泛着淡淡的蓝光,这竟是一份布告。

玉娘子要抛绣球选夫婿。

周围不管人还是妖都兴奋起来了,祁遥只听他们一口一个玉娘子。可他并不知道这是谁,也没有打算过去凑热闹。

毕竟他是个有夫之狐。

他找了个酒馆坐下,随意要了点酒,那掌柜的却火急火燎地出门,扔给他一壶就走了,店里只剩下他和一个小二。

“这玉娘子,是何许人也?”

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公子不是我们这的人吧,不然怎么连玉娘子的大名都不知,近二三十年她的临风庄可谓是一家独大。”

祁遥点了点头,并未动面前的酒壶,那小二接着道:“玉娘子是这附近有名的善人,她的临风庄收留了不少孤童还有残疾的老妖,但也不叫他们吃白饭,而是给她做工。只是那些老人幼童又能做些什么,只是面子上这么说罢了,多数时候还要玉娘子自掏腰包给那些老妖怪治病。而且那玉娘子貌若天仙,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兄台你为何不去凑凑热闹?听说那临风庄有不少好宝贝,若是成了玉娘子的夫婿这辈子便是不用愁了。”

“我已有婚约。”

“那可惜了,这天下再没有人比玉娘子更好了。”

祁遥有些不乐意了,也不想听他再继续说什么,扔下钱就出了门。

这一出,非常不巧地走到了临风楼。

祁遥只觉得人越来越多,想要撤出去时又被后边涌上来的人挤了回去,不得已跟着人群往前。不过他并不往前凑,那绣球就算是长眼睛也不可能落进他手里。

祁遥被挤得快要喘不过气,正一点一点往外面蹭,只听周围愈发嘈杂,他一回头,那绣球就飞到他脸上。

祁遥心里大惊,连把手背后,用灵力将绣球吹远些。周围有人想去接,却被绣球上的灵力弹开,最后那绣球就停在了祁遥面前,众人自觉退开几步,将祁遥和绣球隔开。就算再傻也知道,这绣球已经认定人选了。

祁遥温声开口:“娘子叨扰了,在下只是路过这里,并非有意夺这绣球,况且在下已有相爱之人,劳烦玉娘子重抛绣球再择良婿。”

祁遥依旧没伸手接,那绣球也就悬在那里,二者僵持。

楼上玉娘子开口了:“仙君路过此处,便是缘分,小女子并不强求。只是你毁了我这招亲,进我这楼里喝杯粗茶也是可以的吧。”

祁遥无奈点头,他甚至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他不识抬举。

他寻声望去,眼神冰冷似凝成实体,将那多嘴之人震在原地。

祁遥微微叹了口气。

谢韵,我可不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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