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了稻子,离国庆节也没有几天了,该拾掇拾掇鸡棚开始养殖了,这样正好年前出栏可以卖个好价钱。夜里,收到了一条五千块钱的银行转账信息,转账人是贺兰。过往的林林总总在黑夜里胡乱冲撞我,无法入睡。决定了,去广东。
反复翻了地图、各种订票软件,最终确定了路线:
五点半,柴湾第一班大巴去上海;
十点左右,到达虹桥交通枢纽;
十点十分左右,上地铁2号线到龙阳路转磁悬浮;
十一点半前后,到达上海浦东机场;
十二点前,进安检;
一点二十分,航班起飞;
四点出头,到达佛山沙堤机场;
搭个黑车,估计不到六点就能到新会。
这个季节的广东还是炎热,T恤、短裤、拖鞋,是标配,这也是我最喜欢广东的地方,随性、自在,几分钟就能收拾好行李,一看时间还不到四点。瞪大眼睛,约半个小时,就听到了大门吱吱呀呀的声音,我赶紧起床。
“妈……”
“二子,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我出去一趟,三五天就回来……”
“哦……路上稳当着点,记得早点回来,该定鸡苗了……”
“嗯,你放心……”
“这么早,你爸还没起来,你怎么去啊?你等会儿,我叫你爸起来送你!”
“不用,我自己骑摩托车去,车我放在医院的车棚里,钥匙我自己带着,回来的时候还骑呢。”
“好,你慢点啊。”
“嗯……”我不敢直面我妈,只是转头扫了一眼,就赶紧出了门。
天,还没有亮透,但,可以看到平原秋天的薄雾。
柴湾车站,还是跟二十年前一样,街尽头的一片空地,没有围墙,一间铁皮锈迹斑斑的铁皮小屋,住一个老人,掌一盏灯,发车的时候,上车点个数,盖个章。柴湾到南京的车票还只有二十五块的年月,大巴司机们都抱怨过,就这条件,每张票得抽两块钱,现在长途车票的价格约莫是那时候的三倍,不知道,这硬件条件能抽多少。
今天就我一个乘客,跟司机大哥打个招呼,就找个舒服姿势靠下来。出了镇区,广袤的苏中平原,披着一张薄纱,太阳也渐渐散去了夏天的暴烈,像个轻扯薄纱的流氓,极尽挑逗。困意袭来,我管它,醒来的时候希望已经是上海。
一个急刹车,我醒了过来,到了天天需要疏通的苏通大桥。我走到前排,跟司机大哥攀谈起来。
“大哥,堵了?”
“今天还好,已经在桥上了,上桥之前是最堵的,等会过了上海、苏州、无锡三岔路口就好了……”
“这一路一个人都不带的啊?就我一个人都发车?”
“你就当八十块钱包了个大巴上上海……哈哈哈哈……”
“这倒是,这不亏死了?”
“现在一天就两班,早上五点半,中午十二点半,上海那边往回走,就是中午十二点半,下午六点半……纯亏的了……”
“现在家里有车的多了……”
“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县里有高铁到上海了,才一个半小时,汽车要是四个小时出头,都是一样到虹桥!”
“现在你们都是上班?”
“当然是上班了,要不带一个人,不得亏死……路线全部收回交通集团有七八年了……现在公交车、大巴车,都是国家保障了,总归有人要做的,这是社会主义的福利!”
“是的,要是完全没人,发车么?”
“没人,现在也得发……不过过阵子这早班车也就要取消了,说是开到年底!”
“那你们怎么办?”
“县城公交、农村中巴,比这还舒服些……开一会儿就歇一会儿,现在坐的人也少了很多了。基本就是996138部队……”
“这个部队什么说法?99是重阳节,老年人;61是儿童节,小孩子、学生;38是妇女节,基本都是农村留守妇女!”
“这谁总结的,厉害啊!”
“好多年前就有了,你这是多少年没在家了?”
“之前我都在外面上班,去年回来的。”
“你这是上上海弄什么去啊?”
“去坐飞机下广东……”
“你几点钟的飞机啊?我还说一会儿我们进个服务区,去上个厕所……”
“我一点多从浦东机场走……”
“那你十二点左右就得到那边安检,路上还要一个半小时地铁……不过没事,我们十点前妥妥的到虹桥。”
“好……那我再去睡会儿?”
“你这是昨晚上干啥去了?”
“嗐,打了一夜的牌……”
“赶紧起来去坐地铁,地下通道复杂,多看路牌,多问人。”九点五十,司机大哥叫醒我,塞给我一瓶矿泉水。
“哎……谢谢大哥!”我接过水,一拎包就下了车。
人流如织的地方,路边即便是吊在空中,也是不够直观,问了两个人,终于进了地铁,在两节车厢接头的地方,靠着车厢,来回张望,恍若一年多前,我们在嘉禾望岗的分别。我去广州火车站,她去白云机场;我北上回江苏,她西行回四川。闭上眼睛,不是眼里有泪,是心里的那就酸劲儿让我开始混沌起来,脑袋空白,久到我依稀听到“龙阳路站到了!”猛的一激灵,赶紧下车,转进磁悬浮车站。
浦东机场太大了,大到我不敢在细品心里还有没有酸楚,全神贯注,毕竟是第一次坐飞机。现在传媒发达,没吃过猪肉的都见过猪跑,没坐过飞机的基本都看过有关空姐的电视剧,其实我还是心虚,直接问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我一直对上海无感,甚至有点些畏惧到上海,更加不要说在上海工作、生活,但在这个机场,我第一次看到了彬彬有礼的问答。看着停机坪上来来往往的飞机,我想,等下我从空中看这个城市的时候,肯定还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屁股决定脑袋,看一个东西的感受还是取决于你站的位置。
空中看上海,其实一点都不美,专门选的靠窗的位置,给我摇摇欲坠的危险感,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不得不一遍遍的看着蓝色的海面,想着掉到水里会比掉到地上好点,应该没那么碎。拉下遮光板,靠着座椅的后背,摸摸腰间的安全带,心安了许多。喝点饮料,吃点坚果,又睡过去。
早就耳闻过佛山沙提机场像个农村的汽车站,几步路就出站了,回头一看,佛山机场的佛山二字都掉了。这就是老广的风格!是不是机场?是!能不能用?能?方便不方便?方便!这也太破落了?没必要弄那么奢华啊!背心、短裤、拖鞋,够了!钥匙串比金表实惠多了!
黑车的司机极其热情,带你上了车,那就等着凑人头,习惯了,便宜嘛!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揽到客人,司机也很无奈。
“算了,早点回家喝汤!最重要的还是开心啦,靓仔!”
“是的,是的……”我连声附和,生怕他改变主意。
“你到新会市区哪儿?”
“就到步行街那边好了!”
“仁寿路?”
“嗯……”
“不是第一次来?”
“在这边住过大半年……”
“那算是很熟悉了……”
“还好……”
中断了与司机的聊天,我看着窗外发呆,看人,看路,看车……
我其实并不知道去哪儿,只是想走一遍从景堂图书馆到南隅街尽头的那方曾经的小店门口的那段Z字型的路。那半年多的时间,每次吵架,我就是出门,走七八百米,到市中心步行街的那个古朴的图书馆,翻翻杂志,发发呆,看着那些做作业的小孩,看书的老人,等我的那个她来找我,带我回去。第一次她是着急的,在这个城市里,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熟人;后来,仿佛都是默契,像来接自己家放学后贪玩没回家的孩子;再后来她终于带着一些戏谑,而我也带着无地自容的尴尬。
我知道我爱她,我也知道她爱我,我甚至知道她是珍惜我的,她也知道这一切,但是我们都是喝水吃饭的活人,注定要为生计筹,被太多的事束缚。
我有一点期待,今天在新会遇到的人,不管是图书馆、还是仁寿路、大新路,还有那个街角的小店现在是什么摸样。毕竟,我猜测店已经转让了出去,因为那五千块钱。
我满心的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司机一直抱怨,今天怎么往新会来的人这么少,毕竟从沙提到佛山西站还是很远的路,再坐高铁到新会,远没有他这个一百块的来的实惠、省心、舒适。
“兄弟,你掉眼泪?”司机只是一撇,突然说。
“没有,我左眼有点问题,一吹空调,容易流泪!”
“我们这边中医很厉害的,你去看看,说不定针灸一下或者拔罐个就好了!”不知道是我掩饰到位,还是司机看破不说破。
“嗯嗯……”
“帅哥,多看看我们广东的靓女啊!多看美女会长寿的!”下车的时候,司机挤眉弄眼的这么一句,不知道是他的习惯,还是对我刚才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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