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落败,裴府的池塘里露出一片片已经枯黄的细长莲蓬。十多年前应溰留在那里的机械姬姬体下面已经缠绕了许多的水生植物,深深地扎根在池塘的淤泥里。
阮伖缓缓睁开眼睛,彩色玻璃花窗透出点点的微光。他头痛欲裂,刚想起身就被裴治治轻轻按在了床上。
阮伖喉咙干渴,“爸……”
裴治冶道:“先躺着,别乱动。”
阮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道:“我口渴了……”
裴治冶起身从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几口,又用手在杯子上面感受了下温度,慢慢扶起来阮伖,说道:“慢点喝,还有一点点烫。”
阮伖的嘴唇上还沾着一些东西,是他昏迷的时候,裴治冶怕他脱水,蘸着水和药轻轻涂上去的。
裴治冶道:“别揪了,你嘴唇太干了。上面的毛沾到你嘴唇上的裂皮,再揪会流血的。先喝点水,润润,过一会儿那些毛就掉了。”
阮伖听话地点点头,一口接一口将水都喝了进去。
裴治冶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说道:“你再歇一会。一会儿我再给你送晚饭来。”
阮伖焦急地望了望四周,问道:“爸爸,我小冰叔叔呢?我小冰叔叔呢?”
裴治冶握着他的手说道:“没事。你小冰叔叔也在屋子里休息呢。”
阮伖腾地坐了起来,往床下望去。
裴治冶问道:”伖儿,你找什么呢?你别乱动,我帮你找……”
阮伖问:“我的鞋呢?爸,我的鞋呢?”
裴治冶说道:“你别乱弄。小心再伤了脑袋。你刚醒来,不要乱动。在床上好好歇着。”
阮伖道:“我要去看看小冰叔叔……”
裴治冶说道:“你小冰叔叔刚睡着,你老老实实在床上呆着。”
阮伖疑惑地问道:“爸,我睡了几天啊?我脑袋感觉好沉……”
裴治冶道:“三天。”
阮伖道:“三天?那么久?”
裴治冶点点头。
阮伖自责地说:“我小冰叔叔伤的重吗?都怪我,我没保护好他……”
裴治冶安慰他说:“你放心,你小冰叔叔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休息几日就好了。”
阮伖还是不放心:“爸,你让我去看看小冰叔叔好不好?我保证我不打扰他,就隔着窗户远远看一看就行……”
裴治冶指了指窗外:“外面天都黑了,你还怎么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明日早饭的时候,自然能见到了。”
阮伖道:“爸爸,你没有骗我吧?明明……我明明看到那么多人围在一起打我小冰叔叔,怎么会没事?我都昏迷了三天了,小冰叔叔如果没事,怎么还会躺在床上?”
说着,阮伖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裴治冶心疼地说道:“傻孩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从小身子差,你爷爷就从少林寺请来了武僧,教我武术强身练体。你小冰叔叔从小就爱粘着我,每每我打拳的时候,都跟着一起练习,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阮伖道:“那……爸爸,是谁救了我们?”
裴治冶道:“我不放心你俩一起出去,就暗中派了应溰留给我的,他基地的那几个机械兵悄悄跟着你们,还好他们及时赶到。”
阮伖道:“我怎么没有发现他们呢?”
裴治冶道:“为了不引起更多的注意,我让他们都穿着便衣。”
阮伖道:“难怪,我还担心他们出现会再次引起骚乱呢……”
裴治冶没再多说话,而是将阮伖安顿好,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
远处的烟火此起彼伏,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第五起故意纵火的案件了。
他虽受应溰所托,却并无实权可以抓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姓邹的医生妖言惑众。这几日,仅鹭州裴府周围就发生了十多起□□烧的恶**件,鹭州基地的人们正在受到某种邪教般的鼓动,应溰之前修筑的河坝水堤铁轨都受到大面积毁坏。
而此刻,他唯一的养子虽已清醒却伤势不清,他的同胞兄弟也险些丧命。此诚危急时刻,除了赶紧通知应溰之外,他需得尽快将裴治冰安全送出去。鹭州百姓已经将他视为万恶之庸医,必除之而后快。此次事件虽是意外,却给他提了个醒。待明日,他们一家三口吃过团圆饭后,需立即安排胞弟裴治冰出鹭州。
然而次日早上那顿难得的团圆早饭,却吃得并不顺利。
阮伖的头上包着层层纱布,不过比起前几日,纱布上几乎看不到出血了。阮伖远远地就瞧见裴治冰沿着廊子走了过来。他起身就要奔过去,被裴治冶按在了椅子上:“伖儿,别乱动,注意你的头。”
裴治冰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但脸上仍然带着几分虚弱。
阮伖还是按耐不住,扶着裴治冰迈进了餐厅。
“小冰叔叔你好点了吗?”阮伖问道。
“好多了。小伖你怎么样?头还疼吗?”裴治冰问道。
“好多了,但是大夫说还不能拆,还得过几天。”阮伖道。
“小伖,对不起,没让你吃到你盼了那么久的香酥鸡……”裴治冰说道。
“什么破香酥鸡,不吃也罢!”阮伖气愤地说道,“那哪里是什么**香酥鸡,简直就是夺命野鸡!”
裴治冰笑笑道:“说实话,我总觉得那鸡的香味有些不正常,可一时还没有证据。”
阮伖道:“小冰叔叔,你谁说他们在鸡里添加了什么药物吗?”
裴治冰道:“非常像一种迷迭香,但是我也说不好。”
“迷迭香?可是传说中西班牙王室泡澡都要用的迷迭香?”
裴治冰道:“还有这个说法呢?这我倒并未听过。只是那香味着实有上瘾的功效,不得不怀疑。”
阮伖点点头,又道:“真是气死我了,那些人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忘恩负义!”
裴治冰道:“我虽是个医生,可惜只能医人不能医心。惭愧啊……”
站在一旁的裴治冶端来两碗粥道:“你们俩快都坐下,喝点热粥。大夫说你们最近最好都别吃荤腥。”
阮伖道:“我才不要再吃鸡了呢……”
裴治冶道:“现在外面不甚安稳,你们最近还是少外出走动为好。”
阮伖道:“可,可我答应应溰要回去的,现在一个礼拜马上要到,我答应他要回鸶州的。”
裴治冶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回鸶州。”
阮伖点点头,说道:“那小冰叔叔呢?现在城里人都这么针对他,不分黑白的闹事,可怎么办?”
裴治冶道:“我已经电报你大姑,让她派人来接你小冰叔叔。”
裴治冰道:“大哥,我不走。我若走了,此时定会被人说是畏罪潜逃,到时候你和应溰该如何自处?我不能走,况且鹭州疫病刚得到控制,后续疫病卷土传来也极有可能,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断不能草率离去……”
裴治冶道:“如今城中百姓皆受邹姓医生蛊惑,视你为毒瘤,你再留在这里,恐怕不能昭雪,更有性命之忧。”
裴治冰道:“纵使如此,我便更不能走。那邹姓庸医一日在鹭州妖言惑众,我便一日不能离开。”
裴治冶道:“这邹姓医生,不仅擅长医术,更擅长布道之术,怕是背后与什么邪教有关。你留在此,如何自证清白?百口莫辩罢了。人人不辨是非,只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你留在这里,不过是给人亲自递刀往自己脖子上抹罢了。来日方长,小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此事有所缓和后,你再视情况决定回不回来。”
裴治冰道:“大哥……”
裴治冶道:“此事不必再说,早饭后,你就回你屋子里,将东西收拾好,大姐说她派的人午后就会到。”
裴治冰道:“我若做胆小逃生之徒,日后定会后悔。”
裴治冶道:“你若今日逞强留在城中,日后才会更加后悔。良医难寻,医者需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他的病人。你若强留于此,不仅性命堪忧,更会让那些真正还需要你去救助的病人更加无助。你活着,便是他们的希望,更是我裴家的希望。”
裴治冰眼圈已经红透,道:“大哥。弟弟警记。”
裴治冰眼圈亦是早已泛红,道:“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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