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把收音机关了。这次不等她喊，厕所里就传出一个声音：“救命。我没拿纸。”
声音接着说：“有人吗？第二层抽屉里有纸。”她虽然抬高了声音，但还是有气无力的。
虞紫说：“有人。”不过她没有打开抽屉，而是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小包的餐巾纸。
打开厕所的门，里面只有一个隔间，顶上有空档，虞紫从空档那里把纸扔了进去。
虞紫关上厕所门，退回起居室。
过了一会儿，厕所传来水声。一个人类模样的年轻小姐扶着墙走了出来。她说：“谢谢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虞紫扬了扬物理实验课作业：“我上天文课，你能把烟囱关了吗？”
年轻小姐恍然：“原来如此，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半个学期过得真快。这次你们老师怎么没来？你是课代表吗？”
虞紫：“老师生病了。”
年轻小姐在椅子上坐着掐自己的小腿，说：“稍等一会儿。”
几分钟后，她站起来踢了踢腿，到工作间的门边穿上防护服的上衣，然后回来打开第二层抽屉。抽屉里窜出一个黑色的果冻怪物，往她脸上扑，她熟练地用五指把果冻在半路截下，扔到第一层抽屉里。
虞紫挑眉。如果刚才她被这个黑色果冻扑脸，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而这个年轻小姐可以推脱说是虞紫自己打开别人的私人抽屉，以此推卸责任。
陷害不成反被发现，年轻小姐也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她从第二层抽屉里取出一个头盔，然后从第三层抽屉取出带鞋子的下半身装备。
全身都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以后，年轻小姐才打开工作间的门走进去。虞紫轻“呵”一声，从工作间外关上门。机器的轰鸣声传来。
虞紫离开起居室，带着自己的小灯走到室外。她走出几步回头看，烟囱中冒出的雾气逐渐少了。空气中残余的雾气慢慢往下沉。
十五分钟后，雾气降到了虞紫的眼睛以下，像是一层水面，虞紫微微屈膝，看到的就是浓雾，抬头看到的则是和她原本的世界迥然不同的天空。
也许能算作是夜空。三个巨大的圆球形天体悬挂在空中，橙色的，绿色的，紫色的，上面的条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它们的间隙，还分布着一些小球体，背景是纯黑色，没有一闪一闪的星星。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一颗离得近的恒星，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
光照一下子暗下来，只剩下虞紫自己的小灯，她坐在工厂的门槛上描绘天空。因为天体足够大，所以这并不难。画完之后，虞紫等了一会儿。不知道其它同学是什么情况。它们是在另一个空间面对自己的考验，还是能看到虞紫驱散雾气后露出的天空？希望雾气散去时它们周围有路灯。
17:00，如果其它同学和自己处在同一片天空下，那么即使是动作最慢的类人生物，也应该完成了。虞紫进入起居室，告诉年轻小姐自己完工了，她在看一本书，头也不抬地表示，自己会在合适的时候重新启动烟囱。
虞紫的小灯暗了一些，因为电量变少了。她走到有路灯的大道上，就把小灯关了。没有了雾气，她能看见大道边的“植物”。最近的是看起来很正常的草坪，稍远一些就是打架的带刺藤蔓和长腿的树。
回到物理楼，代课老师还没醒，它旁边已经有了一沓作业。放下作业的那一瞬，虞紫眼前突然变得清明，像是撕掉了玻璃板上的塑料保护膜。之后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改变，虞紫却觉得远方传来嘈杂的人声，让她多了一丝安全感。
虞紫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饿了。食堂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她取出[鲨饺盘]，站在路灯下用嘴叼着吃，她吃得不快，吃了两个就停下，再次感受自己的身体。饥饿被缓解了。虽然这是个要求规律三餐，并且体力掉得很快的副本，对补充能量有硬性要求，但是它也承认外来食物。
虞紫吃完了饺子，向生物楼的方向走去，准备和项鹅、青藤碰头。
走到生物楼门口，虞紫的目光凝固了——高高的白色塑料围栏围住整个生物楼，几架特别设立的灯具照射出在脚手架上挥舞榔头的类人生物。很明显，生物楼在装修，而一栋正在装修的楼是不可能上课的。
距离18点还有10分钟，虞紫在路灯下等待，出于某种精神上的疲惫，她不太想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至少现在不想。
离得很远时，虞紫就看到了走来的青藤。只有青藤一个人，她垂头丧气的，走几步就停下捂住头，或者左右摇晃脑袋。
到虞紫跟前的那段路，青藤看见了她。青藤的表情变得特别扭曲。她的脚步放慢，似乎不想上前。
“项鹅死了。”青藤说。
“嗯。”
青藤看虞紫好像并不意外。其实虞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也不长，就在她远远看见只有青藤一个人的时候。
青藤进一步解释，中午时间太紧张了。在她们往第二教学楼跑的时候，雾很大，项鹅没有注意到急转弯的路，一脚踩上了草地，然后几根藤蔓将她拖入雾中。之所以判断她死了，是因为之后传来了一些撕扯和流动的声音，这部分青藤没有细讲
青藤的表情像是内疚，像是心虚，像是惶恐。虞紫明白，青藤这副表情，未必是因为她在项鹅的死亡中起到了什么推动作用，而更可能是因为她担心虞紫怀疑她，毕竟只有青藤一个人活下来了。
虞紫安慰青藤：“早上她需要我泼醒，在食堂她吃不进足够的东西，化学课上她需要我帮忙。不能靠自己过关，她是没法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迟早的事。人已经死了，别太伤心，我们还没出副本，更要紧的是为自己考虑。”
青藤抬头，眼睛亮了。她很开心地“嗯”了一声，之后才觉得自己显得太开心了，又低下头轻声“嗯”了一声。
世事无常，其实她们两个都不是很伤心。
接下来她们要面对下节课的问题。
虞紫：“你觉得我们的教室在哪里？”一边问，她一边从书包里翻书。
青藤思考了一会儿，说：“生物楼在装修，肯定是不可能了。之前我们在化学楼里看到了动物标本，现在想来应该是生物楼搬过去的东西。既然标本搬过去了，其它东西，比如上课用品，也可能搬过去，所以我们很可能在化学楼上课。”
虞紫赞同她的话：“我也觉得。”她找出了《动物学实验》，翻到内封，写着“SW116”，“HX104”。前者是课表上的上课地点，后者应该是生物楼开始装修后更改的地点。
两人开始往化学楼走。
虞紫问了一句：“吃过饭了吗？”
青藤回：“吃过了。”
18:10，两人到达化学楼104室。虞紫一直没有脱实验服的白大褂。青藤在教室外穿上实验服才进入。讲台上放着座位表和“实验室安全守则”，守则和化学实验室的差不多。
实验室里还没什么人。有8张桌子，一排两张桌子，每张后面能坐两个人。虞紫坐在第二排，青藤在她后面。桌上放着两个不锈钢盘子，一个里面有些剪刀、解剖针、镊子、烧杯这类工具，另一个空置。盘子旁边还有一盒手套。
同学陆陆续续走进来。
一组独眼怪和软泥怪，不过它们看虞紫很陌生，背包也和先前虞紫见过的那组不同，好像不是同一组。
一个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类的女生，她坐到了青藤旁边。
两位脸上有口器和8个眼睛的蜘蛛人，它们浑身黑漆漆，长满硬毛，除了手脚之外，身上还有4根多节的肢体。蜘蛛人坐在两个破破烂烂的皮面凳子上，刚毛在椅子上又戳出几个洞，估计这两个凳子是它们专用的。
长得很像之前见过的僵尸的人——根据他的黑色牛皮背包，应该就是之前见过的僵尸。
18:30，一个绿叶怪准时走入，它关上门，走到讲台前。此时，学生中还有8个没来，包括虞紫的同桌，以及僵尸的同桌。其它同学都已经成双成对。
绿叶怪扫视台下，它刚要开始说话，门突然打开了，因为幅度太大，“嗙”的一声撞到墙上。
三个头上带尖角的红皮小鬼走进了教室，嬉皮笑脸地对老师说：“不好意思，老师，迟到，了，一点。”它们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停顿，似乎对所使用的语言不大熟悉。
绿叶怪竟然很好脾气地点点头，说：“下去坐吧”。虞紫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一点无奈。
一个红皮小鬼坐到僵尸旁边，另外两个坐在它们后面。
绿叶怪接着说：“预习报告先交上来。”
其它同学带着作业涌到台前，三个红皮小鬼却在原地没动，老师向它们看去，它们开口说：“老师，不好意思，作业，忘记，带。”老师默然，移开眼不去看它们。
虞紫脑海中划过三个字——留学生。如果迟到的是玩家，还没带作业，现在应该已经被当作垃圾打扫了。
交完作业后，绿叶怪开始讲课。待会儿要做的实验是解剖牛蛙，然后将内脏画下。首先是从枕骨大孔穿刺，将牛蛙快速处死，免除它们的痛苦，随后剖开皮肤，粘膜，冲洗脏器表面的血污……
“工具已经放在你们桌子上了，两人一组，解剖完了先给我检查，再开始画。到准备室领牛蛙，开始实验吧。”
绿叶怪说完，两颗小眼睛盯在了虞紫身上，黑色的嘴咧到脸的侧面，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它的声音也充满愉悦：“这位同学，你的同桌呢？没有伙伴就做不了实验，这可怎么办呀？”
比起那三个红皮小鬼，老师对虞紫显然要严厉得多。
虞紫在老师的目光下站了起来。其它本来要去准备室领牛蛙的同学也纷纷慢下脚步，转头看向虞紫，露出看热闹的神情。
虞紫看座位表时有关注过自己的同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座位表是满的，但是班里有5个同学没来。来了11个人，其它人都有同桌，被剩下的只有虞紫。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虞紫想。
大概是运气不好。此刻纠结命运的苛待并没有什么用，虞紫换了个思路。
没来的是什么人呢？虞紫想起第一节课，化学实验，12个座位，来了7个人，其中4个是原住民。没来的人，虞紫是可以确定的，一个是她睡死在床上的室友，四个是在顺利上课前过世的人类男性。
那么这节课，座位表上的人类很可能有虞紫寝室四人，以及青藤同桌的寝室四人。看来虞紫的同桌来不了了。虞紫脑中又映出睡死在床上的室友的样子，在多人副本中，同伴的死亡可能会对别人也造成严重后果。
虞紫的同桌不可能来了——没有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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