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月也不知道谢霁是何时出现的，在她身后又站了多久。神思出游好久，她反应了整整两息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接过了毛笔。
“多谢仙尊。”她的动作谈不上镇定，甚至可以说是狼狈。她快速地把一直没翻开的书籍翻看摆在宣纸上，妄图遮住刚才的涂鸦。
可惜她刚才下笔实在是阔气，那本正常尺寸的书籍翻开来也只能遮住画上人物的上半身。她刚才也注意到了谢霁的目光，现在也只能期盼对方没看清。
人生第一次，林见月庆幸自己不会画画。
谢霁的存在感实在是强，这一动作引来了最近几个弟子的注意，惊呼出声，这下子整个课室内的弟子都看了过来。
原本正在授课的纪云尘笑得有些无奈，只能等着谢霁的下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谢霁的身上，唯有方才上课不认真的林见月低着头快要把书页盯穿了，就好像她才是最认真听课的人。
其实谢霁什么也没做，只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内站着，可是林见月就是能感受到压迫感，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天生魔骨，和天生剑骨一样，绝无仅有。”安静的课室内突然响起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音，谢霁眸色淡漠如水，“修灵亦或者修魔，并不是分辨正邪的绝对标准。修士中有十恶不赦的坏人，魔族里也会有心地纯良的善类。”
这世间，天生剑骨唯有一人，便是谢霁。
“虽是天生，但也只是既定的开始，行随心意。归根结底，这些都不是决定一个人的全部。本尊这般说，可懂？”
谢霁声音放缓，最后散去。
弟子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多谢仙尊赐教。
林见月一手托腮胡乱点头，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漫上一丝错愕。
以前，她没听过谢霁谈论天生魔骨的事情，便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所想。想不到时隔三百年，自己会以这种形式听到他说起。
谢霁说完，微不可查地垂眸看了一眼身侧那毛茸茸的发顶，见林见月还在轻轻点头，嘴角带上一丝苦涩。
话说到这里，授课已经快要结束了。
知道自己不离开，林见月可能真的会一直不抬头，他也不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开了课室。
察觉到谢霁离开，林见月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趁着纪云尘继续授课，她快速地把书本下的宣纸抽出来，胡乱揉成了一团。
授课结束后，她也等不及其他弟子全部离开了，拿起桌上的书本就往纪云尘的方向跑去，面上再无一丝笑容。
“大师兄，你知道仙尊什么时候来的吗？”林见月慌忙问道。
其他人看不到，但是纪云尘面向他们，肯定知道谢霁什么时候出现的。
清楚地知道林见月在慌张什么，就连向来从容的纪云尘也忍俊不禁，温声道：“小师妹，好像很慌张啊？”
“快告诉我！”林见月心里祈祷谢霁只是刚好那个时间点出现。
但是纪云尘说出的话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仙尊很早就来了，在你身后站了约莫半个时辰。”
“啊……”林见月嘴角牵强地往上，露出一个苦笑，“这样啊……”
“仙尊并未追究，我们也回去吧。”纪云尘只看见林见月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并未留意画上的内容。
林见月已经放弃挣扎了，苦着脸跟在纪云尘的身后离开，嘴里还在低声念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课室恢复了安静，最后方突然荡开了一点灵力波动。
本该离开的白衣仙尊再次出现在最后面，他抬眸往窗外看去，一眼便看见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后悔和懊恼的林见月。
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谢霁才收回目光，随即便看见了掉落在地面上的米色纸团。他目光微顿，弯腰捡起，慢慢展平。
随着宣纸的摊开，其上的内容也渐渐完整。
粗细不一的线条，头发都糊在了一起，处处都很粗糙，唯有脸颊边缘多了一点，是一颗颊边痣。
注意到这一点，谢霁下颔线微微收紧，左面颊边缘处，一颗小小的红痣出露。
每个礼拜，纪云尘有两天需要前去课室授课，其他时间基本都会留在深夜潭亦或者校场。至于莫雪莹，最近沉迷于符篆，也很少出现。
这般细数起来，林见月来深夜潭这么久，除了第一天再未见到常阳。但林见月知道他在何处，应当是在沉剑池。
沉剑池已存在于白玉京上千年，是剑修最喜爱的修炼场所。内有乾坤，沉剑池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而且条件极为苛刻，可以快速提高修炼速度。
因为灵力消耗巨大，沉剑池只在每年十二月中至月末开放，时间宝贵。
常阳虽然是芷青的弟子，可他却选了修剑，兀自沉迷。自从他修为达到进入沉剑池的最低标准，每年十二月后半月便会雷打不动地往里钻。
林见月曾经也去过沉剑池，熔岩冰雪，时时变化，对修士体格要求极高，损耗极大。她坚持了半个月，之后再未进入。
喜欢出入沉剑池的除了常阳，便是谢霁，也不知道现在谢霁还去不去沉剑池。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林见月便每日往珍典阁跑。她细细地从第一层阁楼开始翻看，搜寻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比起上次只寻找第十层，她自然可以从十层楼阁的藏书收获更多，但其实也没找到实质性的东西。
魔灵双休体质过于特殊，珍典阁内没有记载，她可以理解。她不能想明白的是为什么连修补神魂的书籍也寥寥无几，就好像被人收起来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林见月把整整十层楼的所有相关的藏书全部翻了一遍，终于忍不了了跑到楼下找了一位负责珍典阁的弟子询问：“这位师姐，我想知道珍典阁中可有记载修补神魂的书籍？”
这女弟子这些天天天看着林见月跑上跑下，早已熟知她的身份，也温和道：“原本前十层是有的，可掌教为了防止弟子们神魂出现问题却不告知师长，便把相关书籍放在了第十一层。”
也就是说，启林的本意是希望弟子们发现自己的神魂出现裂痕后直接告诉尊者们，而不是选择隐瞒。
若是普通情况，林见月倒也认了，可她情况实在特殊。若是他们问起缘由，她到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惹人生疑。
毕竟原主的神魂完整，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修炼都没有问题。突然出现了残缺，很难不怀疑是被夺舍了。
林见月还是想去上两层看看，要换做以前她可以求助芷青，可现在她和芷青连面都没见过，子辛和启林更是直接排除。
还剩下一个，那就是谢霁。
现在看来，谢霁不把她晚上随便乱跑去对洛神树图谋不轨，还有上课乱涂乱画的事情说出去就不错了……
她抱着几本书籍，哭丧着脸走出珍典阁，天边的层云已经被夕阳染成了暖红色。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久，才往深夜潭的方向走。
途中经过一片海棠林，突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林见月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一颗巨大的树干后。
谢霁身后跟着木禅子，正缓慢踱步靠近。
林见月真觉得见了鬼了，她听莫雪莹说就算是在内门也不怎么见到谢霁，她也记得谢霁不喜欢出门，怎么这几天这么频繁地撞见他？
“是谁在那里？”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随即便是木禅子靠近的脚步声。
“救命……”林见月苦恼地摸了摸发顶，靠着树干无力滑坐下来，随后便和木禅子对上了目光。
“是芷青尊教的小徒弟，你在这里做什么？”木禅子圆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都被戳破了，林见月只得抱着书从树后出来，她没看谢霁便想要行礼，同时痛苦唤道：“仙尊。”
“不用见礼。”
低沉的嗓音响起，声音很近，把林见月吓了一跳。
她慌忙抬头，却发现谢霁和她的距离不过两步。谢霁看着她怀里的书籍，眉梢微动：“何故看这些零碎的心法？”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林见月心中暗道。
她抬眼看了一眼谢霁，对方目光依旧平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开口问道：“仙尊，要怎么才可以去珍典阁最后两层？”
“宗门规定，普通弟子不可进入。”谢霁声音毫无起伏。
“一点都不可以通融吗？”林见月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又熄灭了，她扣紧了手里的书籍，面上犯苦。
她苦恼地耷拉着脑袋。
这都是她下意识的动作，毫无掩饰，自然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在谢霁面前已经毫无保留。就算面容毫无相似，却让谢霁觉得回到了从前。
他无声叹息，随后道：“明夜子时，仅此一次。”
说完，他便带着木禅子离开了。
一直到他走远，林见月才回过神来，随即欣喜。
果然，谢霁是最善良的，怎么可能黑化入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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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通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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