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工作总结一过，陈诺就休了年假。
本来这个时间段是很难休上假的，但科里都了解他家里的情况，知道他这么多年心里郁结难消，每年的第一个星期都要回去大扫除求个好兆头，所以再忙也不好强留人干活。
上午吴科长批了假，下午五点一到陈诺就直接从单位出发一路开往海边。
没什么要带的东西，陈诺就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后备箱里还有上次单位发的福利，他一直没往家拿，这次也干脆一块拉上回村里凑合着吃了。
现在全球温度普遍升高，一月份的冬季已经接近尾声，但越往海边走温度越低，陈诺降了一点车窗，咸湿的空气压在冷风里往车里钻，吹得陈诺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有一股冰冷的咸味。
他点了根烟，打火机是单位院里小商店最便宜的一块钱的那种，也不防风，连打了三次，火星才颤巍巍的燃起来。
陈诺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爆开的薄荷味把车内的咸味盖了过去。这个天很少有人往海边走，高架上就没几辆车，一眼看过去，尽头就是结了冰的白色的海。
陈诺夹着烟打开了电台，他开得很快，两侧快速掠过去的风景有几个钓鱼佬正在拿着工具捶打冰块，寻找着最佳垂钓点。
伴随着细碎的冰块碎裂声，电台里的女声缓缓念着稿子。
“从昨日起，我市Fury-6已正式启用，该防护网更新了内核源动力，保护范围可至博雅市边界，我市居民的安全系数可达7.12。可防范的污染物种类也从原先的1274种提高到3089种，我市的安全排名也一跃成为全国第二十一名，今日已有大量他市居民迁往我市……”
其实去年年末Fury-6就投产使用了，试验了一整年才敢公布数据。
车辆飞驰而过，陈诺眯了眯眼睛，前方和两侧无尽的白色大海晃的人眼花，他连着吸了好几口烟，散开来的烟雾在车内晕开，飘散着又被车外袭进来的阴冷空气击碎。
视线拉到远处，这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城市，边界处被茫茫大海包围，只有一座跨海大桥通往另一座城市，陈诺就在大桥旁的高架上高速开往临海的村庄，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这片的居民并没有全部撤离。
“小陈回来了啊。”
车子刚从小路开进村里，在路口开小卖部的张伯就认出了陈诺，他掀开门口厚重的军绿色棉门帘，佝偻着身子迎接停下来的陈诺。
“张叔。”陈诺打了声招呼，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米和油给张伯。“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厚。”
张伯没客气，接过东西笑得满脸的黝黑皱纹，带着陈诺往小卖部里走，说：“是哦，这个雪我头天扫完，第二天起来一看，又他妈的到我膝盖这么厚，折磨人呐。”
小卖部里还挺暖和，架着最老式的烧煤炉子，棉门帘一放就和外面的风雪彻底隔开。
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烧开，溢出来的水滴到炉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张伯给陈诺泡了杯热茶，又往里兑了点凉水给他，不然喝不成。
“现在也只有你会往这里跑了。”张伯接过陈诺的烟，咂巴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烟雾，说道：“整个村子里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陈诺没劝他去城里的安置房住，他知道张伯早年有两个已经成家的女儿，也在村子里住。在污染物第一次大规模出现的时候，张伯正好带着她们去赶集，结果一大家子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现在盖着塑料布的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八个笑着的人只剩一个满面愁容的老头。
陈诺话很少，他一只手捧着热茶，一只手夹着烟沉默的抽着，火光映在他侧脸上，打得另一半脸上都是暗色的阴影。
倒是张伯话很多，可能是平常太孤独很少有人跟他说话，一开始说的都是车轱辘话，陈诺只是听着也不打断，到后面张伯的思维才清晰起来，念叨着说前几天他把陈诺家雪扫了，但是年纪大了屋顶上不去只能让陈诺自己扫。
陈诺点头说好，张伯又说总感觉最近不太平，但可能污染物这鬼东西出来后社会就没太平过，一边还告诉陈诺说，待会回的时候注意点李大头有没有对他家使坏，因为上次李大头想让陈诺托关系给他家孙子找个活干，没办成。
“给他家孙子找了个打扫卫生的话，他孙子不愿意干。”陈诺淡淡说道。
张伯哈哈笑了几声，说道：“他还以为自己的孙子是什么人中龙凤呢，他妈的，还想着进你的单位端个铁饭碗。懒□□还想出井上天呢，我跟你说，他们家这孙子比不上我那几个外孙……”
张伯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手里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尾，火星在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上跳了一下，他才恍过神来把烟头弹进炉子里。
炉子上烧开的水一直没端下来，这会又有沸腾滚出来的水滴在铁皮上发出呲啦的声音。
从张伯那里出来天已经黑了，再往里走路就更窄了，车根本进不去。还好陈诺家就是路口的第一个院子，他把车斜停在路边，跺了跺脚提上东西就把院子门打开。
对面的院子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几秒后又灭掉。
陈诺皱了下眉，村里哪有什么隔音不隔音的概念，李大头和他老伴在念叨什么他听的一清二楚。
但陈诺不在乎，他环顾了下院子，容易受潮的墙根处没有积雪，院子里只有一层刚下的雪，张伯确实照顾得不错。
院子其实也不大，进门就是一块菜地，然后就是几间屋子，一切还都是老样子。陈诺站在中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让他颓废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晰，他看着头顶上格外明亮的星星，良久，又垂下脖子，熟悉的老旧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也不过是晚上九点多，陈诺连屋子都没进，戴上手套就爬上屋顶开始铲雪，也幸亏他力气比普通人要大点，这一大片雪铲下来又堆到角落里也不过让他喘了几口粗气而已。
这下活干完了，陈诺的脚边已经散落不少烟头。他摸出钥匙开门，锁子已经用了很多年，锁芯里估计都是锈，左右拧了好几下才勉强转了一圈。
就在陈诺准备转第二圈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难道是张伯没锁门？
不可能。
陈诺站在大开的门前，心里陡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家里的钥匙原本一共有两把，后来他不在这住的时候就又配了一把给张伯，所以是三把。另外一把多余的他放在老地方一直没动过……
陈诺猛的扭头跑向院子门口，院门是铁的，在和旁边土墙镶嵌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空隙。
以前上学的时候秋天老是把钥匙弄丢，陈诺就干脆把他的钥匙藏在门口处，每天他上完晚自习回来就能看见贪玩晚回家的秋天撅着个屁股，把手伸进空隙里捞那把压在石头底下的钥匙。
那个时候他也坏，秋天和他吵架了，他就把钥匙放的离门远一点，回来看秋天撅着屁股猛够钥匙的时候，就上去慢悠悠地往他屁股上踹上一脚，气得秋天书包一甩就追着他揍。
过往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浮现，陈诺慢慢地拿开那块已经很多年没动过的黑色的大石头，露出一块印着钥匙形状的地面。
真的是好多年没有人拿着把钥匙了，就连底下的灰尘都被压得有了形状。
但是那把钥匙却不见了。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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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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