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陈诺站在李大头院子门口敲门，“李叔？睡了吗，我是小陈，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李叔？”
“咚咚咚咚咚—”
寂静的村庄被陈诺的敲门声惊醒，他敲了将近五分钟，里面却刻意保持安静，没有人应他。
陈诺站在门口，左手拿着那块大石头，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里面的人不吭声，他就一直敲，到最后干脆拿着手里的石头砸门。
放了这么多年的钥匙不见了，总不会是他没给这老头的孙子安排妥当，招来的报复？
陈诺扬起手臂，又狠砸了两下，刚刚那点陡然生出来的荒唐念头被理智压了下去，转变成一股戾气在心里燃烧，他恶狠狠地盯着紧闭的大门，那点进入社会后伪装出来的文明气质在此刻撕了个粉碎。
“李叔，我还记得秋天上学的时候你家孙子就老欺负他。”陈诺停止砸门，往后退了几步。
“我给他买的零食，你孙子在教室里一把抢走，我给他包的书皮，你家的胖子偷偷给他剪烂，我给他洗好的干净校服，上面也总有你家小畜生的脚印。”
陈诺退到一定距离，扬起腿开始狠踹院门，他的神色阴狠狰狞，说道：“你不是怀疑你家畜生的头是我打烂的吗？我告诉你，就是我打的，我不止打过他一次，我见他一次我就打一次！一直打到他跪下来给秋天当狗骑！”
“哐当——”
又是一脚踹出去，里面的人也正好慌张地把门打开，铁门被踹的砸在旁边的墙上，扬起一大片像灰尘一样的雪。
“李叔。”陈诺喘着粗气，但不是累的，而是心中的愤怒、怨恨、戾气混在一起，让他无法再压抑下去，捏着石头的手臂上绷出几条青筋。
他强撑着扬起一抹社会化后的诡异笑容，问道：“见到秋天的钥匙了吗？”
木讷的老人却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的茫然的说道“钥匙？”
陈诺低了下头，走进矮小的院门口，一米九的身高在月光下罩在李光头的身上，气势压人。
但一向见风使舵胆小怕事的李光头却丝毫不见怯意，只是歪着脑袋，又重复道：“钥匙？”
“钥匙？”
“钥匙？”
“钥匙？”
……
气氛在李光头一句接着一句的重复中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陈诺一下从“我今晚一定收拾一下这个老家伙”的心态抽离出来，他立刻退后了几步，站在离门口一段的距离里，盯着院子里的李光头，慢慢弯下腰放下手里的石头，从后腰上抽出配枪。
李光头站在原地，浑浊的眼球里是像蜘蛛网一样的血丝，深色的衣服上有一大片不知名的污渍，像是自己吐的，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眨着眼睛，却在闭眼张开的瞬间有一闪而过的红色瞬膜。
陈诺上了膛，他算是文职，配枪里只有五枚定位子弹，他初步判定李光头应该是感染了，但不知感染了多久，身体里面有没有尚未孵化的污染物，所以也不敢贸然开枪。
村庄在对峙中又恢复了寂静，天空中又开始飘落雪花。
李光头在寒风里站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地去拉铁门，仿佛没看到门口的陈诺，嘴里嘀咕着说门怎么又开了，到底是谁在开他家的门。
“哐当—”
铁门在陈诺面前缓缓关上，合上的那一瞬，陈诺闻到一股极其咸湿带着腐烂的味道，像是谁家腌鱼没腌好，腌出一鱼肚子的蛆来。
陈诺收了配枪，没有开车走人，他回到自家院子把石头放回原处，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给外勤部打了个电话。
“喂，张队，我陈诺。我家村庄坐标（103，68，216）发现一名感染者，污染等级一级，污染物未知，污染时间未知，目前没有攻击力。”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陈诺把烟在墙上摁灭，耐心等了一会，却听到那头说道：“我们现在过不去，没有空闲人手，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陈诺愣了一下，问道：“城里出什么事了？”
Fury-6投产至今，还没有哪次外勤部会忙到抽不出人手的情况，他们有段时间甚至可以正常轮班休息。
“妈的！”电话传来骂声，“出城那截的高架桥塌了！”
“那群闲着没事干的钓鱼佬天天在那凿洞钓鱼，有个感染者他妈的混在里面用人肉钓鱼，把在水里睡觉的污染物弄醒了，操！那畜生原型是条龙舌骨鱼，跳出来把高架撞塌了一截，现在全城都在这抢修！”
陈诺想起刚出城时那没断过的凿冰声，心里也是操了一声，电话那头还在骂，听得出来一肚子的怨气。
“刚发完通告说防护网更新了，今天就出这么个倒霉事儿，这不扇人耳光吗，上头下了死命令，天亮之前结束战斗，三天之内修好高架，不然我们外勤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放出去到污染物老窝里去找场子！”
陈诺看向对面紧闭的院门，张聪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很快就挂了电话，挂之前说既然污染物目前没攻击力，就让他暂时找个安全地方熬到明天早上再说，还特别叮嘱了如果开枪，一定要有两枪能打中脑袋和心脏，不然白开枪。
此时雪越下越大，地面上的雪很快就是厚厚一层，对面的院子里寂静无声，也有可能李光头正眨着他的红色瞬膜，透过铁门的缝隙里观察着他。
陈诺不自在地转动了下脖子，他绕了一圈观察四周，被窥探的感觉紧紧跟着他，让他觉得有股毛骨悚然的恶心。
关键就在于，他无法确定这个村庄是不是只有李光头一个感染者，往坏处想，可能村口的张伯都已经被感染，他刚刚又在那坐了会还喝了水，估计等回去他至少要被关起来观察一个月。
想了想，陈诺也没有去找别的地方，而是回到车上静静地等待。
这个地方出了污染者，明早外勤一来，不管其他正常人愿不愿意，都会被强行安置回城，至于这片村庄，可能会被推平，纳入海边防御规划的一部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这了，陈诺隔着车玻璃看向在月光下朦胧破旧的院子。
下着雪的黑夜悄悄拉起一层薄雾，不大的海边村庄被笼罩在里面，在月光的照射下，薄雾就像绸缎一样飘过，轻轻勒住里面熟睡的每一个人。
本该保持警惕的陈诺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漆黑的梦境，他梦见了秋天。
黄昏，即将落下的太阳把世界照成一片昏黄，落下的光线变成一个绕着一个的橙色光圈，宛如层层叠起来的放大镜。
陈诺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校服被拉扯的变成一大块没有晕开的蓝色色块，两只手也严重变形，举起手来就像浮水能力很强的鸭子。
陈诺照着记忆里的小路向家里走去，每走一步，土黄色的小路就被他的脚印晕开，他向后看去，巨大的太阳压在身后，来时路被球体全部吞没。
他一直走，走到最大的一个橙色光圈里，那是他从未梦见过的家。
此时这个光圈里也有一个正不断扭动的蓝色色块，不同于陈诺一直听到类似于被闷到玻璃罐里朦胧窒息的耳鸣声，这个蓝色色块正清晰的发出小声的哭泣声。
陈诺看着光圈旁变形的铁门，这是正在拿钥匙的秋天？
他恍惚地问道：“秋天？”
蓝色色块顿住，开始疯狂扭动试图钻进那扇铁门。
陈诺又问道：“你在干什么？”
蓝色色块头也不回地尖锐大喊：“钥匙！我的钥匙！谁拿走了我的钥匙！！我要回家！！！”
陈诺下意识地快速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他，说道：“别怕，别怕，我这有钥匙。”
蓝色色块伏在地上大哭，陈诺着急地向他走过去，橙黄色的光圈却把他弹在一旁，让他怎么也无法靠近。
陈诺急得满头大汗，一遍一遍地喊道：“秋天！秋天！秋天——你过来，到我这来。”
蓝色色块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来，转过身看向陈诺。
同样的蓝色校服上到处都是被撕扯开的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咬过，至于那张脸，陈诺看不清，他揉揉眼睛，又狠扇了自己几下，试图看清，但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色块。
“秋天，秋天，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陈诺心里泛起一阵酸麻和愤怒，揪着心的难受，他着急地想把这个蓝色色块融到自己这边，却怎么也跨不过去那个光圈。
“有怪物咬我。”
色块一边说一边突然蹲下身，捡起石头朝陈诺砸过去。
“咔哒，咔哒，咔哒……”
石头噼里啪啦地朝陈诺砸过去，他顾不得挡，只是急急地问道：“疼吗？现在还疼吗？”
梦里也一直疼吗？
“咔哒、咔哒、咔哒……”
环绕村庄的雾气悄然散去，陈诺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从跳跃的噩梦里惊醒，最后一颗石子砸向车窗后又滚落下去，有一道黑影从陈诺的眼角划过去，等他扭头去看时，黑影已经不见踪影。
陈诺调整了下呼吸，他在胀痛的太阳穴上按了几下，扶住额头大喘着粗气，干涩的眼睛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看向后视镜，里面映出一张满脸冷汗紧皱着眉头的成年男人的脸。
有股强烈的直觉正随着他跳动的心脏一起收缩、膨胀。
他握住配枪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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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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