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蚱停在草叶上，小黑狗摇着尾巴扑上去，没捉到，只惊起了更多蚂蚱群起飞跳。
打眼瞧见草丛里黑色毛球拱来拱去，越灵犀扬声喊道：“小布，别跟丢了。”
秋尚衡疑惑：“它听得懂你说话？”
据他观察，那就是只普通的小狗吧？
越灵犀耸耸肩：“我觉得它听得懂。”
一行四人正穿行在一条林间的无人小道，头顶枝叶滤过阳光斑驳，她百无聊赖，折了根草叶信手编着。
“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吧，你们走的时候都交代了啥？”
走在她侧前的玉十九：“【离宗，勿念】。”
慢两步落在后头的沈叹：“【走了】。”
越灵犀一噎，就这？
“我写得可是豪情万丈，我写【天高海阔，后会有期】，很有侠气吧！”
玉十九配合地点点头，尽管她觉得‘后会有期’有空头支票的嫌疑。
越灵犀转向在看地图认路的秋尚衡：“秋师兄你呢，留了什么？”
身为执象宗大师姐，越灵犀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谁“师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秋尚衡喊就是毫无压力，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师兄”了。
秋尚衡回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就一些宗门的注意事项吧，大概有个六十来页的样子。”
越灵犀：“……”
六、六十来页，他是写了本书？
玉十九和沈叹闻言侧目，神色里都带了些敬意。
果真是名不虚传啊，无心宗大师兄。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秋师兄，也有不擅长的事。
不知走了多久，他逐渐停下脚步。
另外三人本来就是跟着他在走，见他停下，便也随之驻足。
目光从手中图纸抬起，他环视了一圈，表情有些凝重。
“各位，我们遇到了一点问题。”
三人点头，等他下文。
秋尚衡顿了顿，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这可是从未在他手上发生过的失误。
他叹了口气：“我们大概走错路了。”
三人俱是一愣。
越灵犀不解：“怎么叫走错路了？”
秋尚衡：“按原本的路线，穿过这片树林后应该会看到一大片湖泊，但是现在我们都走这么久了，按理说早就该到了树林边缘……”
三人跟着他视线环顾了一圈，头顶林叶茂密，足将阳光遮去七八分，而前方林影重重，更见幽深。
如此他未尽之意不言而喻，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越走越深了。
玉十九走上前：“地图让我看一下。”
秋尚衡递出，这西州地图是他昨日特地在九方城内找当地人买的。
相较于人丁兴旺地势平坦的中原，西州地广人稀，多山林草地，即便是让修士驱使灵力赶路，少说也要一天一夜才能穿越，若只靠脚力那更是要以数月计。
但九方城本就位于西州南角，从此地出发继续一路往南，徒步最多七天，就能到万象境边界。
考虑到西州广袤，他们又人生地不熟，秋尚衡买的是标注最详细的地图，当然价值也不菲。
玉十九指尖点在图纸上的一片林地，从地图上看它与另一片林地衔接，却标注了不同的名字，穿过它的邻居可以到一片湖泊，而穿过它，则将翻越一条山脉。
“排除地图本身有问题的可能性，我们眼下应该是在这里吧。”
秋尚衡点了点头，入林时有一条明显是人为踩踏出来的硬泥小道，他们便也顺着一路走来，下意识默认这条路是穿越树林的，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这竟是条进山小路。
当然也可能是此前曾有过岔路口，只是他们没有注意。
林下不见日，一时难辨方位，其实要纠正路线不难，四人都是修士，一旦大范围引动灵气，摸清地形是分分钟的事，更别说越灵犀和沈叹还能飞，万不得已他俩飞一个来回找路都成。
秋尚衡觉得是自己带错了路，已经准备担起责任摸索地形，越灵犀跃跃欲试，眉间火焰纹开始闪烁。
沈叹倒还是那一脸倦懒的神色，好像怎么样都无所谓。
玉十九不紧不慢叠起手中地图：“无妨。”
秋尚衡接过她递还的地图，有些意外：“你知道该怎么走了？”
不。
她将话说的更完整了些：“脚下有路，但走无妨。”
稍稍一顿，她又补充道：“都是修行。”
来而不拒，去亦不留，处变不惊，顺势而为。
这曾经只闻其名的临宗风格，如今近距离体验，可算是见识了。
习惯风风火火的越灵犀感到新奇，但她看见还在不远处追蚂蚱的小布，它已经追了一路，看起来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就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其实不管走哪条路，大方向都是往南，最终都会进入万象境。
原本的路线相对常规，沿途多城镇，吃穿住行方便，出不了什么大错，当然被认出的概率也就高，而如果继续现在的方向，首先被找到那是几乎不可能了，只是途中将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可就全然未知了。
玉十九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别误会，她不是在提要求，仅仅是如实表明态度。
但另外三人看起来对这个决定并无意见。
这不算相熟的四人分明就是南辕北辙的脾性，偏偏在某些突如其来的念头上意外能达成一致。
既然决定下来，他们手上这份地图暂时就没了用处，对于即将进入的这片山脉，那图纸上仅仅是标出了一个名字，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信息了。
担心小狗跑久了累着，越灵犀将之喊回抱起，见它不住地拱她手心，心知这是饿了，便掏出个鸡蛋大小的丸子，搁手心里让它啃着吃。
秋尚衡多看了几眼：“越道友，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早上在做的东西？”
越灵犀曾说她来晚了是因为在给小狗准备口粮。
“对啊，配料有荤有素营养均衡，口感爽弹保存方便，我可是试了很多种搭配才找出的最佳配方，香得很，你们要不要来一个？”
她说着又掏出了三个丸子。
她好似盛情难却，秋尚衡看她不像在开玩笑，一时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拿捏着分寸还不知如何开口，沈叹已经直言不讳：“你吃狗粮？”
越灵犀理直气壮：“是给小布做的没错，但原材料跟人吃的又没什么两样。”
“而且少看不起狗了，小布口味说不定比你还精细，不是上等好肉它都不吃的！”
沈叹：“？”这话说的，这家伙是不是在拐着弯骂他？
盯了她三秒，思考过后他又移开目光，算了，懒得费那力气计较。
玉十九仔细品了品，予以肯定：“是能吃出食材本来的香味。”
听有人评价，越灵犀才发现手里丸子少了一颗，总算有个能欣赏她手艺的人了，她喜笑颜开扭头。
“是吧是吧，这可是我亲自打回来的兽肉，加上在执象宗后山挖的各种野菜，担心它吃腻，我做了好多种口味呢，要试试别的吗？”
说着，她又掏了个按扁的丸子递过去，玉十九从善如流接过。
一旁秋尚衡看着是想说什么，但表情有些古怪：“玉道友你……”
玉十九坦然：“我有点饿了。”
虽说有修为在身，修士的进食周期会远长于普通百姓，百姓若是一日三餐，那么修为高者便可一周三餐乃至一月三餐，但她寻常修行就有隔断灵气的习惯，再加上如今身中魔纹有意克制，似乎越发回归**凡胎的节律了。
她神色如常，秋尚衡好奇起来：“好吃？”
“有点淡，但总体味道不错。”玉十九客观评价。
越灵犀从旁讲解：“我故意做淡的，小狗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还会掉毛。”
玉十九点头：“学到了。”
秋尚衡：“……”你学这个干什么。
看人一本正经的表情，他有点想笑，又觉得不礼貌。
清咳一声，他看向越灵犀：“我也想尝一个，可以吗？”
“给，别客气。”越灵犀递过去，这东西她做了很多，吃上两个月不成问题。
手中还剩下一颗，她朝站得最远的剑修扬声问：“就差你了，有没有兴趣？”
沈叹刚打完一个呵欠，此刻只是抬了抬眼皮：“谢了，不用。”
真是个难相处的刺头。
越灵犀“啧”了一声，反手将丸子喂给了怀里小狗。
那头秋尚衡和玉十九两人嚼着肉丸子闲聊。
“总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秋尚衡试图回想。
玉十九：“吃过？”
秋尚衡：“你知道中都灵秀会期间，会出各种小吃摊吗，宗里师弟师妹们都爱逛，给我带的丸子串好像也就是差不多这个味道，据说那家人气特别高，每回队伍都很长。”
本着一切皆有可能的理念，玉十九做出猜测：“说不定就是执象宗名下的产业呢。”
秋尚衡失笑：“执象宗好歹是四宗之一，要扩大产业也不至于走小吃摊的路子。”
越灵犀原本要上前插嘴，听到这儿，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
执象宗当然不至于，但她试验做多的丸子总要清仓处理一下嘛。
罢了，为了宗门光辉伟岸的形象，还是不提了。
秋尚衡：“说起来，上一次举办灵秀会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中间因为封魔之战爆发，一推再推，如今大战结束，这些事想必很快就会推上日程。”
玉十九颔首：“能热闹一下，振奋精神，也是好事。”
无心宗的大师兄此刻看上去有些忧虑：“我明白，只是往年这些事都是由我一手操办，虽然离开前我也详细交代了这部分事项，不知他们能不能好好理顺接下。”
玉十九沉吟，这方面临宗其实也大差不离，她虽不像秋尚衡那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但全局确实是由她把控，而她离开前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加以嘱咐。
气氛莫名其妙低落下来，越灵犀连忙出声打断。
“别担心啦，师弟师妹们都厉害着呢，别太小看他们了，我都没怎么管过那些事，每回灵秀会执象宗不也表现得好好的嘛！”
沈叹闻言侧目，咋舌道：“好一个甩手掌柜，身为一宗大师姐，你还真是清闲啊。”
其实他也不爱管那些杂事，可惜作为长寰宗首席，身份责任都在那儿摆着，不想管也得管。
“……怎么说话呢，我那是高瞻远瞩，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似乎是被嘲讽了失职，越灵犀当然要义正言辞为自己挽尊。
“什么事都得我顶着，万一我哪天不在，他们岂不是手忙脚乱啥也不行了。”
话音刚落，四下里忽然有种尴尬的沉默。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打了回旋镖。
沈叹笑了：“你再说下去，他俩只怕是要寝食难安，马上掉头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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