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见锦绣

江离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他对去鬼市这件事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点窒息感。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到处都是门板挪动插销关闭的声音,他估摸着大家都早早的回去过团圆日子去了,只有他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一样只能自己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大街上瞎溜达,却丝毫不知道最近这城中发生了什么。

最近发现的死人太多了。

那些死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密密麻麻数千具的堆积在城外的山头之上,铺了个盆满钵满,可这些死尸跟长安城内的人没啥关系,却卖相恐怖。

那一具具的尸骸就像是被掩埋在深沟土壤中多年的怨灵,血肉早就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紧紧的裹着层层骸骨,想着从地里爬出来重新回归尘世,一堆一堆,一层一层的铺满了长安城外几里路的山头。

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恐惧万分,但却巍巍壮观。

因为这个事情,整个长安城内都被增加了更加紧密的巡逻,金吾卫也增加了数倍之多,昼夜不停的巡逻着,宵禁的时间也提前了许多。

江离从来就不管宵禁的事情,大不了就是被发现之后使用秘术逃离,或者自己心情不好就逗他们玩玩,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却没想到走着走着来到了繁芜店的门前。

繁芜店他之前从没有来过,绿色的灯笼悬挂在门口的左上方,让他想到了九瓴门口的引魂灯,两盏灯笼长得极像,就是不知道眼前这灯笼是用来干嘛的。

鬼使神差的,江离敲开了锦绣的门。

那门其实并没有关,而是虚掩着的,他向内张望了张望,黑暗中只有些许的星星点点闪着,他一眼没有看到锦绣的身影。

突然一阵疾风出来,吹动了眼前的黑暗,一个瑟缩,他回过了神,脑子清明了不少,一边暗骂着自己是不是有病随便就闯进别人已经关闭的店里,一边又极好奇的开始打量着这家在余海口中十分惊险刺激而又奇怪的店。

店里的那些脸好像已经没了。

“锦绣。。。”他轻轻的喃了一声,却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

“你来了。”

就像是喊了一声经常见面的朋友一样流畅,锦绣从黑暗中现出身影,随手就将江离打开了一半的房门给全部打开,经年不修的门在被推拉的过程中发出一声刺耳的“知啦”声,江离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原来你在啊。”

“我一直都在。”

江离愣了一下,问道;“那我刚才开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你并没有喊我,我也并不确定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江离不说话了,他其实并没有想来的意思,那声“锦绣”不过是下意识地试探,喊得极轻,那声音轻的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锦绣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她等他自己开口。

江离从第一次看见锦绣时就觉得她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没有五官的脸仿佛是摆在面前的另一个自己,模糊,脆弱,愚钝,这可能就是锦绣能靠镜子来过活这么多年的原因,镜子里照射出的是另一个自己,**的化身可以在镜子里完美的呈现出来,但他的主人只有眼前的这一个,所以并不会被别人所看到。

锦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镜子,她能够让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放大自己的心里的执念和**,情不自禁的依赖她。

江离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别人看透的感觉,他不再跟她寒暄,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所以这个半掩的门是为我留的?”

“是的。”

江离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过了许久他说道:“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江离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他总抓不到那个故事的线在哪,怎么捋也捋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跟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不一样。

锦绣微笑的看着他,伸了伸手将还开着的大门关了起来,门关上发出的“吱呀”声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

江离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带到了一个梳妆台上,因为长时间没有客人的缘故,原本温婉宁静的梳妆台上此刻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靠的近了,江离这才发现,原来那刚才在进门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灯火居然是人的脸皮发出的荧光。

那一张张双眼空洞但面容姣好的脸皮被摆放在墙的一侧,因为只有几张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像余海话里描述的那样让人心生恐惧,但即使是这样也让江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他才看到,整个繁芜店里的墙上被一张又一张的镜子挂的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的空隙,而镜子的角度都被调整到了一个方向,江离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数千百个镜子里被不停的翻动,冷汗冒了一身,现在的他丝毫不觉得刚才的那几张面皮吓人,相对于几百个无声的自己看着真实的自己,那几张脸皮简直就是小儿科。

江离看了一眼锦绣,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这镜子里的脸。。。”

“是最近几个客人来留下的。”她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却让人听了不觉心中一寒,这个女妖的心真的十分强大。

江离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的恐惧迫使他想要抓紧逃离这个地方,管他什么阴曹地府,九、十重天,他闯就是了,总比在这被吓死强。

“有事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就非要坐在这个地方吗,能不能换个地方?”

可没人回应他,空气里安静的可怕。

锦绣将手里挑选好的镜子置放在梳妆台的正中间,将它牢牢安放好,冷冷的看着眼前如坐针毡的江离,就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被她看的低了几度。

“有什么事情能比亲眼看到,亲身经历更能让人印象深刻吗?”

印象深刻?

江离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怕死的很,就连只是呆在这个看似没有威胁却到处都充斥的诡异气息的镜子店里,他都觉得下一秒眼前的锦绣会突然伸出她那双用凤仙花染红的手指插进他的心脏里,将他还在跳动的心一把抓出来,趁着鲜活一口吞下。

他扯出嘴角笑了一笑,可惜那笑看着比哭还难看,“那个什么,我看也到宵禁时间了,九瓴着火了,余海等着我帮他守店呢,家里的鱼粪也没铲,我怕他们被熏死。”颠三倒四的话语,江离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锦绣突然笑了出来,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繁芜的角落里,突然的声音把江离吓得不轻。

“你不要害怕,繁芜的镜子只会照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它不会害你,害你的只是你自己心里的**而已,贪欲一旦形成再小的蛛丝马迹都会被镜子放大,在你眼前放大,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囊淹死你自己。”

“这几个脸皮的主人就是这样,我已经提醒过她们了,可她们冥顽不灵。我就只好冷眼旁观的坐收渔翁之利的收了这些报酬喽。”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她只是给她们抛了一枚铜钱,而铜钱旋转引起的蝴蝶效应害了她们自己。

江离在“水里”。

可他并不会游泳。

当他跌入深邃的水里的那一刻,突然间所有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像一只被困的动物,疯狂地挣扎着,希望能抓住水中的任何一丝援助,但那只是一片虚无。

他唯一能抓到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湖水。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江离的整个头都开始被水流所覆盖,他徒劳的试图让头浮出水面。然而,这希望就像是镜花水月,稍纵即逝。只有短暂的一刹那,他便又被无情的重力拉回水下深处。

水面下的感觉,仿佛笼罩着一块巨大的黑布,窒息感愈加严重,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手紧紧掐住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再冲一次,求生的希望让他又冲着那头顶上那丝暗淡的光线挣扎而去。突然之间,无尽的黑暗湖底,数百之手从深渊里伸出了魔爪,那手冰凉刺骨,比这淹没着江离的湖水还要寒冷,那些粗糙冷硬的手将江离拖向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江离开始绝望地挣扎着,他想要试图逃离,相比于溺水的窒息感,这些手带给他的恐惧感更加强烈。

从水底下涌上来的手似乎是无穷无尽,越来越多的手开始向着江离抓去,越抓越紧,江离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疯狂的撕扯着,想要把他撕成碎片,可他无力抵抗。

最后他眼前一黑,口中仅剩的空气在此刻抽离而去,慢慢的沉入冰凉黑暗的湖底深渊。

“咳咳咳咳咳咳咳。”江离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喘气呼吸着,刚才溺水的窒息感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此刻掐的他的脸通红,他贪婪的呼吸着清醒后的每一口空气,就像是重新活过来冤魂在回阳一样。

他的鼻子中只剩下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弥漫开来的腐烂的气息,感觉自己刚刚真的死去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江离觉得自己的气好像是喘匀了,脑子也不再是像刚才那样感觉到懵懵的,他挣扎的站了起来,开始在这暗暗的空间里大声呼喊起锦绣的名字来。

“锦绣。”起初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还有点颤抖。

“锦绣。。锦绣。。锦绣。。。。”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整个繁芜店的角落都充斥着他的声音,他真的生气了。

“客人。”清脆但不怯弱的声音从黑暗中响了起来,这声音在江离的身后不远处。

江离转过身去,两眼通红,大踏步的就来到了锦绣的面前,没有再说什么,锦绣的脖子就被他牢牢地掐在手里,将她提了起来。

锦绣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挣扎着,血红色地指甲在他的手上留下划痕,却没有松动他的杀心。

那双眼睛,冰冷、傲慢、充满死气,不是刚才江离的那双眼睛。

“客。。人,客。人,你听我。。。”巨大的窒息感让锦绣说不上话来,她没有办法从江离的手中挣脱开。

突然间,她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摆满镜子的墙壁,随着这一撞,霎时间像是又下了一场镜子雨,劈里啪啦,一个接一个地落下,碎成了一地散渣。

“说吧,我给你个机会,谁让你这么做的。”冰冷的声音从江离的口中传来,锦绣听得出来,那不是江离的声音。

她忍着痛咳嗽了几声,她感觉到刚才江离真的起杀心了,借着碎掉的镜子的反光,她清楚的看到自己脖子上留下的手印触目惊心,强烈的恐慌感充斥在她的心里,就连上次被鬼差带走都没有这个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气管因为受损的原因,说起话来声音嘶哑:“有人让我告诉你,咳咳咳咳,那是你的从前,也是你的未来。”

她牢记了那个人让她说的话,只有这一句能保住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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