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青龙寺后续处理及佛门占地敛财的情况,薛无咎不觉和天子聊了大半下午。
同光身死,虽为那百余无辜之人偿了命,可背后的真凶依旧逍遥法外。他们在青龙寺地底下建造这么一个庞大的“地狱工程”,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鬼母面,青龙寺,地府,神秘人,相游······看似杂乱无章,薛无咎却觉其中必然有一根主线提着,但现在烟笼雾罩,让他看不清楚。
等送走李隆道,黄昏已至,金色、橙色、浅粉色、浅紫色交错的晚霞铺满天际,瑰丽无比。
这样绝美、盛大、却又转瞬即逝的黄昏,没由得就让薛无咎想到了芳岁苑中那个人。
翩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心中像是被天际最后一抹霞光轻轻拂了一下,一种酸胀温热的光晕让他眼底发酸。
薛无咎唤来薛伯,转身往回走,问:“怎么不见吴用,他今日没去芳岁苑请平安脉了吗?”
“禀小主人,吴掌令已经来过了。”薛伯有些莫名,“您和龙公子在谈事情,他便没来濯缨院。”
“噢。那他怎么不等等我?”薛无咎脚步一转,边说便往芳岁苑的方向走。
薛伯以为薛无咎找吴用有什么吩咐,小跑着跟上薛无咎的步子恭声道:“是老奴疏忽,老奴现在就派人去请吴掌令过府。”
“不用。”薛无咎按住他,脚步一顿,紧接着一双漂亮得引人沉迷的眼睛近乎直勾勾盯着薛伯。
薛伯:······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幼时小主人和将军、公主耍心眼时总这副神情。
“从和现在是不是在芳岁苑?”
“是。裴郎君在濯缨院外没拦住龙公子,又见小主人与龙公子相谈甚欢,就去了芳岁苑找孟极小郎君玩去了。”
“从和这小兔崽子还真敢把小孟极当成他的陪练啊,那可是孟极神兽,有毁天灭地之能。”薛无咎说得意味深长,“谢吾那个硬心肠,肯定会让小孟极不客气。”
薛伯被这样冷不丁看着,神思一愣,随即心灵福至:“是。裴郎君身份尊贵,要是在国公府伤着了可就不好了。小主人还是去看看罢,莫切磋起火来,伤了两府的和气。”
“要伤也是伤他谢吾和中书令府上的和气,与我卫国公府何干。”薛无咎淡淡回。
“此言差矣。且不说谢先生如今就客居府中,就说那裴郎君。小主人是真能让裴郎君身上带点伤回去?”薛伯无奈道。
“行吧。看在从和二哥同我相交甚笃的份上,我就去看看,免得两人没轻没重打起来。”薛无咎整了整衣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重新大步离去。
薛伯:······步子也不必迈得这样大。行吧,祖传的傲娇,和大将军一模一样。
待那个修长矫健的身影逐渐消失视野中,他方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去膳房。
今日小主人的夕食要送到芳岁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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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挫败,短短半月,你便能在孟极手底下走过十招,已是进步神速,悟性颇高了。”刚进屋内,就听谢吾清冷如碎玉的声音由远及近,似刚在后院落英亭中看了孟极和裴照二人的切磋后归来。
薛无咎蓦然听见这个声音,不知怎么心一虚,“咻”地一声翻窗跃入窗外夭夭灼灼的桃林中,害怕被谢吾撞上。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怕谢吾。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在猫在谢吾他们谈话的茶室窗下,偷听着几人的对话。
薛无咎:···这明明是我的府邸,怎么好似我才是那个客居人。
顾渚紫笋茶香馥郁,悠悠飘溢窗外。
袅袅水汽间,听得谢吾又继续安慰道:“从和,你今年不过十七,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与平日相比,此时谢吾的声音堪称温柔而耐心。
他对裴从和,竟有这般温和的一面?!薛无咎眸色微沉。
“是啊。能得到大人夸奖的凡人不多,说明从和你真的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将成大器。”一旁孟极似在吃东西,说出来的话鼓鼓囊囊、含含糊糊,也不知是要安慰人还是打击人。
“成大器···不会是大器晚成,到时候我都古稀耄耋之龄吧?”果然,裴照默了会,声线都不稳了。
这傻小子。薛无咎暗骂,眼底也爬上一丝笑意。
谢吾好似也被裴照的话逗笑了,笑得低低咳嗽了好几声。紧接着听那动作,应该裴照忙不迭又是赔罪又是给谢吾倒茶润嗓的。
小马屁精。国公爷眼冒邪火,盖棺定论。
出神间,又听谢吾问:“那你想要什么时候成···大器?”
裴照答道:“三十岁吧。”
说着他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自认天资不如敏汝,更比不了监正和思庄兄。监正当初选我入司天监时,对我道,我虽无灵根慧骨去修道习术,化身筑基,但胜在一身正气,乃难得纯阳之身。只要勤练武艺,不用道法术数,也能斩妖除魔。”
“他这倒说得没错。”
他?谁是他?本人姓薛名无咎,小字凤皇,乃威慑四方的安西军前主帅,番外蛮夷称本公为“桃花将军”,长安诸人见了本公则远远叉手,恭道一声“卫国公或国公爷”。
薛无咎被这一个‘他’字气得牙根发痒,心道:这谢吾果真是捂不化的寒冰,心肠邦邦硬。你难道忘了,一月前大雪夜将你从明德门下抱回来、命吴用将你从鬼门关外救回来又亲自守你两天一夜的是谁,好吃好喝将你养在府中、一次次纵容你对本公不敬的又是谁。
他,什么他?劳资在那沙漠绿洲中,名字叫做“你夫君”!
“听你所言,你因不能修习术法自卑?”
“是。”裴照顿了顿,接着轻声道:“以前在金吾卫时倒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入了司天监,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须提枪拔剑,一个小小符咒便能将我困住,半分动弹不得。何况监正又将我拔到少监使的位置。
“少监使此位,上辅监正,下领执事,品秩仅在监正监令之后,我一直觉得我不堪重任。”
“但转念一想,监正顶着多少人的压力将我放在了这个位置,若自己心生惬意放弃,便觉对不起监正,辜负了他一片信任。”
“所以入司天监没多久,我便偷偷学习起术法来。”
“但·······”
“但没有毫无天资,还被人取笑了?”一旁孟极拍手笑。
裴照尴尬的点点头,神色却是坦然。
“从和,你一身纯阳之气,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修行于你,并无进益。”听得谢吾低低斥了一句孟极,随后朝裴照耐心劝解道,“只要你日后·····”
啧。后面的话薛无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见他艳灼眉眼聚起了层层风暴来:在本公面前就是一脸冷漠、满身冰寒的,对其他人却温声和煦,又当老师又做知心兄长,把本公置于何地。
亏本公还日日懊悔当日无辜撒火,现在想来,那火撒得该!古人云,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他倒好,蹬鼻子上脸,不依不饶,说冷战就冷战,丝毫不给我面子。这都一个月了,也不派人来服个软,竟还背着本公宴客待友,每日没事人一般,优哉游哉的。
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妻不教,不知义。
我不该由他性子将他纵容太过,须得管上一管,振振夫纲!薛无咎右手不自觉握住了一支低垂的花枝,重重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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