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剪刀地狱

无尽黑暗寂静无声的禁闭室。

空气和肉眼难以察觉的浮尘悉数被抽走,缺少了传播介质。所以仅五平方大的禁闭室没有任何光源也没有任何声源,所以来自人体内部任何细微声响被无限放大,鼓动着耳膜传递给高度紧张的神经再反馈至大脑。

暴躁的心率、血液急速流动、骨骼摩擦、肌肉紧张的声音像是巨响的低音炮反复轰炸脑海,胸口仿若压了千斤大石。

陈岁安艰难地飘在半空中没有着点,鬓角流下的冷汗胶着在皮肤上,不干涸也不游离。

黑暗中倏尔传来一阵嗡嗡鸣响,整个禁闭室的温度快速升温,短短两分钟内到达人体难以承受的温度,感官顷刻敏锐起来,炽热高温轰然袭卷四肢百骸。

他颤抖着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热度窜进浑身每一个毛孔,汗水如雨下,甚至团成Q弹的小水珠糊住眼睛、鼻子、嘴唇,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和高温交替,像是将人溺在滚烫的岩浆池底。

忽地——温度骤降。

刺骨凉意千丝万缕渗入汗湿的毛孔,剧烈疼痛如千万针刺猛扎,全身肌肉控制不住的痉挛但又无法动弹,刺激出生理性泪水,那泪水却无法从眼眶中滑落竟凝结成冰渣堪堪留在眼眶越积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传达温暖假象,陈岁安宛如浮浮沉沉在一汪温泉之中,直到瞳孔逐渐涣散,绷紧的神经彻底断掉,生理以达到极限,思维开始走马观花。

——嗡嗡嗡。

脑海中隐藏最深处闪过一道模糊、窈窕身影。

午后静谧的客厅。

“你又偷吃我的冰淇淋?看我踢不死你。”女孩儿气急败坏的怒声如涟漪荡开。

繁星点点的夜空。

女孩托腮惆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多吗,你为什么总是守着我。”

脑海中的画面反复横跳在各个场景。

窗外寂肃的冷风。

“这里好黑,我害怕。”女孩紧紧撺着被子缩在墙角,眼泪朦胧的抽泣,“你抱抱我.......”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似乎从身体里逸出。

精致豪华的卧室。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相拥在冰冷墙角,少年承诺般的保证低低响起。

“不要害怕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就在这时,新鲜空气涌进禁闭室——陈岁安骤然重重落地闷哼一声,清晰且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发出抽风机般地破败鼓噪声。整个人被一同落下的汗水浸透,泛着冰白似的涔涔水光。

死寂的沉默消失殆尽,无尽的黑暗仍然还在。

他颤抖着双手努力想要撑住地面,明明轻微的不能再轻微的骨节声响却在此刻如同爆炸炸响在耳边。

——咚,他再次跪倒在地,后脑勺猝不及撞上墙壁——嘭,又是一声被无限放大的巨响。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他靠着墙壁喘息,等到终于恢复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左手用力托起右手——用力咬住,机体疼痛麻木地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直到口腔泛起浓郁血腥,他企图用疼痛驱散那些挥之不去的——“幻觉”

“我不吃这个。”

“你必须吃。”

“我不吃!!”

陈岁安啪嗒搁下筷子,瞪眼。

“吃就吃不要凶嘛。”女孩儿悻悻夹起菜,“你要送我到哪里?那里也是监狱吗?”

“不是监狱,是我为你打造的游乐园。”

“那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不行,不能让他们发现。”

“好吧,我要住多久,你会来接我吗?”

——你会来接我吗。

这句话满怀期待的话反反复复跳跃在每一寸神经,带着魔音似的渴望与期盼。

——你会来接我吗。

“我会来接你的......”终于,陈岁安卸掉多年伪装,脱力地松开口,猩红血液顺着嘴角流淌,喃喃念着,“我会来接你的......”意识彻底溃不成军。

*

裁决团今天人心惶惶,用执行部话来说就是7个狗腿子站在赵渡办公室里大气不敢出。

裁决团秉承机制规定,犯人经执行部调查清楚犯罪事实关押在执行部,再上报给裁决团。7个狗腿子恒定罪名上交给赵渡过目,刑罚符合规定后赵渡签字下达给执行部执行刑期,每天清晨九点是狗腿子们汇报工作的时间点。

今天一早不知怎么的,从不迟到的裁决官破天荒来晚了,办公桌上已经堆了小山般高待签字的判决书,而他本人站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尽管赵渡背对众人,但那股子风雨欲来的凛冽感极其强烈。

遥想三天前会议厅发生的惊世骇俗之事,狗腿子们偷偷打量眼前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悄悄地交换了个眼神。

胆大的狗腿子彭钰站了出来,试探问道:“裁决官?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清晨阳光正好,洋洋洒洒照耀位于南半球的裁决团大楼,这栋仅三层楼高的大楼建在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

大门无人看守却无人敢靠近,因为楼顶那个庄严肃穆的天枰巍峨的屹立于蓝天之下,金光闪闪不容侵犯不容挑衅,一如桌前沉默的赵渡。

这时,一架昆机一路闪电带火花从天边划过,眨眼间便降落在裁决团大楼外专用机坪草地上,随着机舱门开,下来那批人是执行部的人。

按照规定,每月初他们要来带走签发的判决书,复印成件发送到星球监狱各个中转站,今天恰恰是8月1日。一行人身着黑色制式服装,黑色墨镜,那汹汹气势仿佛表明——今天不是来拿判决书的,而是来砸场子。

这群人面色不善穿过停机坪朝大楼走来,期间居然故意踢翻路边垃圾桶……又端端正正扶好……

裁决官办公室位于二楼正中央,此时窗户大开,吹来凉爽的风的同时也一并带进楼下执行部的骂骂咧咧。

“一个巴掌拍不响,亲嘴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凭什么只有我们部长关在禁闭室到现在都出不来。”

“最可气的还是他暗示我们在禁闭室搞小动作,真是阴险知道怎么最能折磨人。”另一个同仇敌忾接上话,“幸好我们发现的及时,不然部长就完了,赵渡真是又当又立,部长亲他的时候他不反抗,事后悄悄给人使绊子,恶心!”

所幸执行部的人很快穿过,话声渐行渐远。

狗腿子们将对话一字不落听进耳朵,愤愤不平:“明明是他们部长生性淫/荡为人荒诞,没有礼义廉耻没有道德强行......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理论清楚!”

“站住。”

“他们不讲道理在先——”

“闭嘴。”

赵渡转过身居高临下一扫众人,神色淡淡:“都出去。”

*

噩梦和幻觉燃起熊熊烈火反复煎熬,朦朦胧胧中,四周有道清晰的呼吸,陈岁安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仍是黑暗深渊。

起先他以为沉沦在幻觉里,静静聆听半晌后察觉不对,那道呼吸规律轻稳,伴随着一股泠冽的味道飘进鼻腔,那味道像是有人用笔在纸上勾画描摹,沿着纸张的纹路,顺着墨水的流动,墨香所独有的韵味在鼻翼间氤氲。

“来看我死了没?”

当视觉失灵听觉和嗅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陈岁安明显听到那道呼吸滞住一瞬,随后淡淡的嗓音浸在黑暗里。

“你应该谢谢你的父亲,在他的调和并且参考我的意见下,很不幸,禁闭一个月就是你的处罚结果。”赵渡慢慢俯下身,这是他一手构建的世界,不需要光线能够看清任何事物,比如面前陈岁安苍白的脸,黏在鬓角的碎发,嘴角干涸的发黑的血迹,以及消瘦白皙小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咬痕,白瓷般的脖颈上的淤青,种种交杂一起,鲜明的破碎感像是绝笔而生的凌/虐画。

“咳咳咳咳……咳咳咳。”陈岁安咳的惊天动地,肺部痉挛严重,不受控制地喷出点点点血沫,他咬着下唇用手背揩去,平复气息良久之后,语不成调:“猜到……啦……咳,好……可惜,下了血本……自己还栽进去……”

“还有你制造的星球监狱漏洞,今天早上你父亲也修复好了。”

功亏一篑,杀人诛心。

从赵渡俯视角度来看,陈岁安听闻这一消息后完全忪怔住,眼睛睁的大大的,鸦翅般卷曲的睫毛弧度很明显,整个人泛着层泠泠水光,很白,却很刺眼,看的人心头烦躁。

“是吗。”陈岁安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力气,抓着身后光滑的墙壁艰难站起来,他凭直觉正视前方,满脸惋惜:“那更可惜了。”

赵渡也慢慢直起背脊,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值得吗?”

“还……咳……好……吧。”

“不好意思,把你当枪使没达到预期效果。”陈岁安重重靠在墙上,背脊用力抵着冰冷的墙壁,呼出一口白气:“我没想到你能来这里。”他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该怎么识别……现在身处的究竟是现实还是你的世界?”

“简单。”赵渡轻轻捏住他下巴,带着愠怒说:“我的世界会赋予你最真实的感受。”

“怪……不得浑身……这么疼。”陈岁安轻轻一笑,“做个交易吗?”

“什么?”赵渡说。

“什么?”暗哑残破的笑意从喉咙断断续续逸出,陈岁安强撑着说了一大段话:“消失的具体人数、时间段、罪名我统统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赵渡松开他下巴,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擦拭手指,微微低着头云淡风轻地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做交易?”

陈岁安笑的得意,反唇相讥:“不然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就像你说的,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没办法了。”就是只有一口气,脾气还是要有的。

有什么东西轻轻飘落在脚边,陈岁安想了会了,噢,是那条手帕。

现在自己肯定很狼狈吧,他想到。

谢谢各位看官老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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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剪刀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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