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对于池尔刚才的举动十分不满，恶狠狠地盯着她，凶狠的目光几乎化作实质。
池尔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捞了条鱼坐回小板凳上，拿起剪刀就要重复之前的动作。
小花快她一步，一把夺过池尔手上的剪刀，扯着嗓子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笨死了，你笨死了！你怎么学不会！蠢猪！”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蠢猪，池尔的心情很微妙，慌乱的表情却拿捏得很到位，她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用一个十三岁小女孩儿该有的语气可怜巴巴地解释：“我……我学不会……”
小花瞪她一眼，把注意力放到了她旁边的蔺怀琛身上。
啧，真是个善变的NPC，刚刚还说喜欢她呢。
“小哥哥，小哥哥，你来，你来！”
小花把剪刀往蔺怀琛手里一塞，眼里重新燃起希冀的光。
蔺怀琛在她灼灼注视下从地上捞起一条黑鱼，跟池尔的动作如出一辙，然后再次被小花把手里的剪刀拍飞。
“蠢货！两个蠢货！”
小花狰狞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小孩儿，她尖叫怒骂着，然而他们这边的动静这么大，在砧板前的老张却像听不见似的，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池尔侧头看向蔺怀琛，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打定了主意不去动那黑鱼。
小花骂了两人许久，见他们不为所动，表情逐渐从愤怒变成疑惑。
但骂归骂，她处理黑鱼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过，并且在两人的无动于衷下，小花处理黑鱼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了。
“你看，”蔺怀琛小声说，“那鱼的眼睛。”
屋子里的光线黑暗，好在池尔的目力超群，她盯着地上一只还没被处理的过的黑鱼仔仔细细看了看。
“你见过鱼目吗？”蔺怀琛问。
池尔说：“当然。”
“那你有没有觉得这些鱼的眼睛和你从前见过的鱼目有什么不同？”
不同？
池尔盯着地上那条黑鱼不断放大又收缩的瞳孔，嘴边噙上一抹不可名状的笑。
那可太不同了，谁家的好鱼眼睛长得跟人眼似的？
“你看，你有没有觉得这条鱼好像在向我们求救。”
池尔抬手指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条一动不动的黑鱼，它眼中无光，满是绝望，却死死地盯着蔺怀琛和池尔。
“嘘。”
蔺怀琛忽然示意她别说话。
“听。”
小花的尖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厨房里不知不觉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听不真切，如果不是从池尔眼中看到疑惑，蔺怀琛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那声音虚无缥缈，却又像是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一群人在低语产生的共鸣。
“这是……”
蔺怀琛盯着脚边那条鱼：“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果然。
池尔转头看向一旁动作飞快地处理着鱼群的小花，她似乎没心情关注两人，注意力全放在鱼身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不是刚才的生气，倒像是……害怕。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池尔提溜起一条瞪着死鱼眼的黑鱼，心里有了答案。
小花的动作快得惊人，不出几分钟，她已经处理好了几十条鱼。
她将所有被开膛破肚的鱼装在一个木盆子里，端到了老张的案板边，语气又恢复成一开始见到时那种天真烂漫：“爸爸，给。”
老张接过木盆一看，皱眉问：“怎么才这么几条？”
说着，他脖子一歪，看向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池尔和蔺怀琛。
“你们两个，是不是偷懒了？”
老张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叫人听了有些发憷。
池尔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哆哆嗦嗦开口：“我不会，我不会杀鱼。”
小花听见她的话，扭头看向两人，朝着老张告状：“爸爸，爸爸，她们是笨蛋，我不喜欢笨蛋，我不喜欢，我讨厌她们！”
小花前后矛盾的话摆明了这个厨房有问题，池尔正要说话，蔺怀琛先开口：“水池子里有蔬菜，我们可以帮忙处理蔬菜。”
老张本来用阴恻恻的眼神看着两人，闻言有些疑惑，微微歪着头反问：“你说什么？”
“他说，我们可以处理蔬菜。”
池尔将蔺怀琛的话重复道，老张表情虽然越发疑惑，却意外地点点头同意了蔺怀琛的话：“可以，你们处理蔬菜。”
两人走到池子边，闻到了一股子烂菜叶子味儿。
船上的厨房水池里堆着慢慢一堆的蔬菜，池尔从里头掏出一颗大白菜，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她扭头，和父女俩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随后，那两人仿若没事人一般偏头不再看她。
池尔感觉手里湿漉漉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颗白菜，朝上那头蔫儿黄，朝下那头已经烂得快成一摊水了。
她皱眉，随手将白菜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最上头的白菜尚且如此，下面的菜更是惨不忍睹。
池尔和蔺怀琛掏干净了一池子菜，也没找到一颗能用的。
越往池底，腐烂味儿越浓。
“看来这些人从来不吃蔬菜，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蔺怀琛忽然道。
池尔朝着老张那边喊了一声：“喂，你们的菜全都烂掉了。”
老张正在剁鱼，闻言一下子将砍骨刀砍进案板里，他走到冰柜边上，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大约是示意两人过来。
蔺怀琛和池尔一前一后走过去，老张的眼睛往手边的冰柜一扫，池尔探头往里头一看，里面居然冻着满满一冰柜的蔬菜，白菜青菜西红柿土豆，什么都有。
老张开完冰柜，自顾自回到原处继续剁鱼，小花还在鱼群那边，一刻不停地处理着手里的黑鱼。
“你看，”蔺怀琛从冰柜里掏出两颗大白菜递到池尔跟前，“这颗上头有采买日期。”
池尔翻看大白菜，果然发现了蔺怀琛口中的采买日期。
她低垂眼睫，视线落标签上打印出来的日期数字上：“两年前的白菜，他们到现在也没吃，拿出来的那些，放到烂了也没动。”
蔺怀琛：“他们食物似乎只有那些黑鱼。”
池尔摸了摸下巴：“可是听到你说我们能处理蔬菜，他们似乎很高兴。”
蔺怀琛抱着一堆土豆走到水池边，池尔跟在他后面听见他说：“谁知道呢。”
两人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凉水，把冷冻的菜丢到里头解冻，厨房里的关系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处理黑鱼的小花，剁鱼的老张，借着洗蔬菜由头不断观察着他们的池尔和蔺怀琛。
大白菜泡了不知多久，上头的冰化了得差不多了，还有些不碍事的冰碴子，池尔一片一片将白菜叶子掰下来，放进另一个干净的盆里，然后把处理好的大白菜端给老张。
“喏，解冻好了。”
老张看着那盆大白菜，藏匿在横肉中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说：“既然是你们处理的，那你们就负责到底，把它做成菜，加到今晚的晚餐里。”
得，池尔这下可以确定了。
老张说完给她腾出个位置，竟直接将掌勺的权利交给了她，这种行为在任何一个后厨的厨师身上都相当不合理。
池尔不动声色接了一锅水烧开，把白菜叶子扔进去，随便加了些调味料，她虽然看起来在做菜，余光却时刻关注着老张的表情。
老张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锅水煮白菜，眼中竟然迸发出一种狂喜的感觉。
等到她关火的时候，老张把她撵开，自己找了个干净的盆子把锅里的白菜倒进里头。
池尔则是退到了蔺怀琛身边。
“你说是不是很稀奇，这个厨师竟然不会做蔬菜。”池尔状似不经意对蔺怀琛道。
蔺怀琛还在洗土豆，闻言“嗯”了一声。
池尔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说：“刚进来看到水池子里那些菜猜的，他们的思维和人类还是有区别。”
人类厨师不会放任一池子的蔬菜烂掉，就算烂掉也会想办法处理掉。
池尔点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蔺怀琛继续道：“看来咱们没过来的时候，船上这些船员过得不怎么样啊。”
池尔抬眼看他，她跟这人并没有熟到已经可以说些调笑的话的份上，于是她没搭理他，从水盆里拿起一个土豆，学着蔺怀琛的样子洗了起来。
“你好像不爱说话。”
蔺怀琛似乎铁了心思想跟她搭话，池尔这时候年级到底还是小了些，有点无奈地开口：“我认为不该说话的时候没必要那么话多。”
蔺怀琛一直平淡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似是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一个看上去不大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
“你……”
池尔直接拿着土豆起身，将他接下来的话堵在口中。
蔺怀琛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脸上也浮现出无奈地表情，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叫池尔的小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
池尔捧着土豆来到案板边，本来还是想丢进水里煮熟就完事，想了想，没准儿这玩意儿和白菜会是他们等会儿的口粮，便从刀架上取了把刀把土豆切丝，简单地做了个炒土豆丝。
船上人多，这一锅土豆丝炒得十分费劲，池尔好不容易将它扒拉熟了，也保证不了味道，把锅里的土豆丝盛出来。
一转身，老张和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就站在她背后，直勾勾盯着那一大盆菜，两人脸上表情怪异，眼中隐隐透露着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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