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的雷达声将她从光怪陆离如泥淖般的梦里拉扯出来。
池尔惊醒，猛地坐起来。
她怔愣地摸过手机，关掉闹钟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站台里了。
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
现在正值暑假，这是她去第一家早餐店打工的时间。
池尔爬起来飞快地洗漱完毕，草草从桌上拿了片吐司塞进嘴里，往打工的早餐店赶去。
早餐店开在商区，里头是各种各样的补习机构，不论是放假还是工作日，这里的生意都好得没话说。
店主是夫妻俩，这个时间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才又雇了一个帮手。
池尔机灵，干活手脚也麻利，还是廉价的大学生暑假工，虽然话少，但店主两口子还是很喜欢她。
池尔把最后一屉剩下的几个小笼包打包给客人，收了钱，老板娘把卷帘门半拉下来。
池尔脱掉围裙和袖套，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跟老板娘辞职。
老板娘放下手里正在数的现金急吼吼地跑到她旁边：“怎么了这是？”
“老板老板娘，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往后一段时间我要在医院照顾我妈，大概没什么空了，所以……”
一来，她现在有了些钱能交妈妈的药费和住院费，她想多花点时间陪她。
二来，她还要再进站，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哪天死在站里了，平白给自己打工的地方添麻烦。
所以她今天是想再打最后一天工，然后在所有打工的地方辞职。
老板娘看着池尔熟练地打扫完店面卫生，她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却已经成了家里扛事情的那个。老板娘略微心疼地叹口气表示理解：“行，多陪陪妈妈也好。”
池尔点点头，老板娘把她今天的工资结给她，还多给了五百块。
池尔抽出多的五张钞票：“老板娘，给多了。”
老板娘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她脑袋：“傻孩子，给你就拿着，自己拿去买点儿好吃的补补，你看看你，尽长个儿不长肉的。”
池尔心里一暖，没再推拒老板娘的好意，道了声谢。
跟老板娘和老板道别后，池尔离开早餐店，奔赴下一个打工的地方。
期间，她顺便抽空带着孙震海的手机去了趟手机店，买了个型号匹配的充电器，还顺带去买了些她妈妈喜欢吃的水果。
这么一天一趟趟下来，池尔终于在晚上九点得了空，她先回了趟出租屋给手机充上电，随后又出门前往地铁站，搭了半个多小时的地铁又汽骑了十多分钟的单车，来到北榆第一人民医院。
她先到缴费处把住院费和药费缴清。
收费的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下次别再拖了。”
她没说话，点点头。
在四楼找了会儿，池尔终于找到她妈妈住的病房。
病房里除了她妈还住着一个病人，对方的亲属守在旁边昏昏欲睡。
另一个形容枯槁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她妈妈。
池尔推门进去，隔壁床看护的亲属惊醒，看她进来，疑惑地问她：“小姑娘，走错房间了吗？”
池尔摇头。
她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见她，忙给那人介绍：“没走错，这是我女儿。”
对面的大姨大为震惊：“小苏，你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女儿？”
也不怪她震惊，她妈妈生病之前也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只是后来因病瘦得脱了相，这大姨没见过她妈妈以前长什么样，所以说这种话不奇怪。
池尔坐到旁边亲属看护的位置坐下，对面的大姨再次发问：“小苏，你女儿不是在上学吗？”
池尔把自己买来的水蜜桃撕开一个小口，插了根吸管，递到妈妈嘴边：“已经放假了。”
大姨打量了下池尔，对其露出一种不太赞同的目光。
她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肯定是个不孝女，妈妈住院也没见来过几趟。
池尔顶着她探究的眼神，并不打算同她解释什么。
苏曼意就着吸管吸了一口甘甜的水蜜桃汁，慈爱地望着她，又止不住开始心疼：“尔尔，怎么又瘦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池尔瘦削的脸颊。
“哪有，”池尔笑着给妈妈掖好被角，“有一种瘦叫妈妈觉得我瘦。”
她这么一打岔，苏曼意一颗沉沉的心稍微活泛了些。
池尔忙前忙后，给苏曼意打了热水擦完身子才稍稍闲下来。
苏曼意心疼她，连声叫她坐下来歇歇。
池尔坐到病床旁边，苏曼意看着女儿眼底泛起的一片青色，鼻头发酸，泪水盈润眼眶。
池尔哄小孩儿似的哄妈妈：“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苏曼意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个微笑。
她拍了拍池尔的脑袋，温声细语问她：“今天下班下得早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池尔想了想，说：“最近打工攒的钱差不多了，暂时可以休息一阵子。”
她没办法跟妈妈解释自己突然多了二十万的事，索性就没提。
苏曼意连连点头：“好，好，是要休息的。”
池尔趴在苏曼意床边，苏曼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池尔小声问她：“妈妈，你怪我没什么时间来看你吗？”
苏曼意指尖动作顿住，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鼻尖的酸意。
“傻孩子，”她在池尔背上拍了两下，“妈妈怎么会怪你呢。”
她除了自责，不怪任何人。
她时常恨自己为什么生病，她的亡夫不争气就罢了，好在两个孩子没随他，一个比一个出息，眼见着债快还清日子慢慢有了盼头，她却在这种时候生了病。
她的病需要换肾，目前还没找到匹配的肾源，然而就算找到了，高昂的手术费也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压在池尔和池耀肩上。
自责的情绪常常将她淹没，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一死了之，祸不单行，就在她被疾病折磨的时候，儿子留下一封信就人间蒸发了。
苏曼意恨这该死的命运，却再也没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她的女儿只有她了。
这些年好不容易引导着女儿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如果她再没了，她不敢想象留女儿孤单一人在这世界上，她和儿子为女儿搭建的精神堡垒会不会彻底坍塌成废墟。
池尔感受着来自妈妈指尖的温度，少有地感到安心。
她伏在苏曼意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底是睡不安稳的。
池尔从梦里惊醒，后背冷汗涔涔。
“怎么了尔尔？又做噩梦了？”
苏曼意自从病了之后觉就少了，池尔趴在她腿边睡着的时候她就靠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也发现她睡得不安稳，就算是梦里眉头也紧紧锁在一起。
池尔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她在床头扯了张纸巾擦了把脸，神色恹恹地靠着座椅走神 。
苏曼意见状更忧心了：“尔尔，回家去吧，医院休息不好。”
池尔总算从噩梦了缓过神来，神情忽然很疲倦。
她急需向妈妈倾诉一些事情，妈妈是她现在唯一一个信任的人。
“妈妈，前阵子，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没头没尾地这么说，苏曼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人？是我们尔尔交到新朋友了吗？”
苏曼意柔声也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
池尔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我遇到了孙震海。”
苏曼意听到孙震海的名字，顿时僵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尔尔，你说，你遇到了谁？”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向池尔确认。
池尔抠了抠手心：“我遇到了孙震海。”
苏曼意一向柔和的神色突然变得凌厉：“尔尔！不管你在哪里遇见了他，都离他远点！他已经害得我们没了你哥哥，你要是因为他再出事，妈也不想活了！”
她说完一段话，大口大口喘息起来，颇为费力地躺回原点。
“妈不能再没有你了，尔尔……”
她嘴里不停低声重复着，池尔握住妈妈的手捧在手心里捏了捏。
“放心妈，他害不了我了，他已经死了。”
苏曼意听见死了两个字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诧，随后竟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死了…他死了。”
苏曼意重复着，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他死了，活该！报应！”
池尔第一次见妈这么失态，她立刻去抓住妈妈的手，在手里揉搓着安慰。
苏曼意笑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惊惶地反握住池尔的手，颤抖着问：“尔尔，不会是你……”
池尔赶紧解释：“不是我做的，妈，我答应过哥哥和你……总之我不会轻易伤人的。”
苏曼意听池尔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些。
知女莫若母，苏曼意知道如果真是池尔干的，她只会一口承认。
苏曼意疲惫地倒在床头，劝诫池尔：“尔尔，他死了也算是遭到了报应，你……”
“妈，如果我说，他给了我线索，我或许能找到哥哥呢？”
像是一块儿巨石掀起千层浪，苏曼意的反应出乎池尔意料的大！
“尔尔！你哥已经失踪三年了！三年的时间，怎么找都找过了！妈不需要你去找到他！你只要给我好好的！好好的！”
池尔赶紧安抚：“妈，我不找他，你别激动。”
花了好长时间，池尔才让妈妈的情绪稳定下来。
苏曼昱抹了把泪，心力交瘁：“尔尔，找你哥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已经失去了儿子，真的承受不住女儿再出什么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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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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