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夜,那辆锈迹斑斑的公交车都在灵笙的梦里准时到站。
第八夜,它没来。
他是被疼醒的。
胃癌晚期的剧痛像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在他腹腔里盘踞、绞紧。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他挣扎着,枯瘦的手向床头柜摸索,寻找能短暂麻痹这场酷刑的止痛药。
指尖没有碰到熟悉的药瓶。
触到的,是一片冰冷、坚硬、完全陌生的东西。
灵笙的动作僵住了。
借着窗外城市霓虹残留的微光,他看见——一张纯黑色的车票,静默地躺在原本放着药瓶的地方。
票面是某种摸不出材质的厚重纸张,触手冰凉。上面用一种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油墨,印刻着难以名状、扭曲盘绕的银色线路,那图案诡谲异常,看久了竟让人生出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幻觉吗?
又是这该死的病痛和药物混合催生出来的幻象?
灵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和恶心。再次睁开时,那张车票依旧在那里,冰冷、沉默、真实得令人心悸。
梦境太过执拗,而这实体的车票又出现得过于突兀。一个荒谬却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火星,骤然点亮了他那片被病痛折磨得近乎死寂的心湖——
这或许,并非终结的预兆。
而是……一线生机?
夜,死寂无声。
房间如同沉没在万米深海之底,压抑得令人窒息。灵笙一直厌恶夜晚,它们总是格外漫长,充满了无力与煎熬的实感,一遍遍提醒他生命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他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支撑着坐起身,瘦削的脊背弯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宽大的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加显得他形销骨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点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正像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漏走。
他没有时间了。
当时钟的指针终于精准地、沉重地重合在十二点的刻度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异响,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形的、强烈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灵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那隻枯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死死攥紧了床头柜上那张奇异的车票——这时,它已经不再冰冷,而是传来丝丝温度。
灵笙把它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灼热,几乎烫伤了他的灵魂。
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失重感猛地席卷了他!仿佛瞬间挣脱了某种沉重不堪的、禁锢了他太久太久的枷锁。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病痛和沉重都在刹那间远离。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个名为“灵笙”的、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躯壳,此刻依然安静地靠在床头,眼眸轻阖,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小片柔和的阴影,神态竟是久违的、病重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宁。
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酣畅的睡梦。
而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而清醒的奇异状态,赤足站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中央。
灵魂离体?
濒死体验?
还是……?
指尖传来黑色车票温热而坚实的触感,无比真实,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
灵笙紧紧地、紧紧地攥住了它,那是他无边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缕微光,也是他仅剩的、不容错过的,或许是通往地狱,或许是通往新生的……生机。
人在濒临彻底湮没之时,哪怕眼前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也会不惜一切,伸手抓住。
他已一无所有,自然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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