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笙站在锈迹斑斑的孤儿院铁门外,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眼前的建筑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墙体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块。院子里,几个面生的孩子沉默地踢着一个脏兮兮的皮球,动作透着一股麻木。
他推开那扇发出刺耳呻吟的铁门,走了进去。
以“怀念童年,想做些捐赠”为借口,他轻易地从一位面容疲惫的中年女负责人那里,获得了在旧楼区域“自行看看”的许可。过程顺利得反常。
踏入旧楼主廊道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料和某种冰冷叹息般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又长又暗,只有尽头一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
他放轻脚步,强化后的听力无声地扫描着这片空间。
·左前方,房间内。细微的、持续的抓挠声。频率稳定得不像活物。
·头顶,天花板夹层。窸窣穿梭声,伴随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异响,让他耳道深处的异样感隐隐躁动。
·自身。心跳稳定在每分钟72次,呼吸声在寂静中产生微弱回音。这具被系统“修复”过的身体,感觉如此陌生。
数据冰冷,构筑不出温暖回忆。童年在这里的大部分时光,都是一片模糊的黑白。除了……和陆屹短暂重叠的那段。
记忆碎片浮现: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勉强挤进走廊。他和当时还没被领养的陆屹在这里追逐笑闹……那是他对于这片灰暗之地,为数不多的鲜亮碎片。
他用力闭眼,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暖意。他不是来怀旧的。
他走向记忆中的储物间。门锁锈死,里面堆满灰尘杂物,毫无近期活动的痕迹。一切正常得令人失望。
难道回响走廊里的一切,真的只是压力下的幻觉?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耳朵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一种极低频的嗡鸣。并非物理振动,更像是一种能量的残余波动,一种空间结构本身的“呻吟”。它极其微弱,却让他心脏骤然攥紧!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熟悉与心悸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感觉……和他在“梦境”边缘感知到的系统底层噪音,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微弱,更加“陈旧”。
嗡鸣的源头,清晰指向走廊尽头——那间在“回响走廊”幻象中反复出现的、废弃的集体活动室。
他屏息靠近。活动室的门被一把更大的锈锁锁住。他擦开玻璃窗上的污垢,向内望去。
空荡,破败,蛛网垂落。
但就在那面正对门的、斑驳的墙壁上,他看到了——
不是普通的孩童涂鸦。那是用白色粉笔或石子刻画的、一系列复杂、扭曲、不断回转盘旋的线条。它们纠缠在一起,构成一种癫狂的、非理性的图案,带着令人不安的秩序感。
灵笙的呼吸骤停。
他机械地、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边缘磨损的皱巴巴车票。
目光在车票上歪曲扭动的路线图,与墙壁上疯狂诡异的粉笔画之间,来回移动。
对比。
一种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似,击中了他!
并非图形完全一致,而是那种内在的、疯狂的“气质”,如出一辙!就像是用不同的笔,书写同一段来自深渊的密语!
他猛地后退,脊背撞在冰凉粗糙的墙壁上。一段身体记忆被勾起: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或恐惧,他总会这样把额头和泪水紧贴墙面,汲取微不足道的慰藉。
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锈蚀的铁门。另一段记忆浮现:瘦小的自己,踮脚透过门孔,痴望着外面车水马龙,内心充满对“离开”的、近乎疼痛的渴望。
他甩头,压下翻涌的脆弱情绪,重新凑近玻璃,努力分辨涂鸦下方。
在疯狂线条的下方,墙壁涂层曾被反复刮擦,隐约能辨出几个几乎被时光擦去的、歪扭字迹:
“……怕……”
“……车……”
……还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痕迹,彻底无法辨认。
这是什么?某个孩子绝望的讯息?还是……
他搜索记忆。一段尘封画面浮出:
同样是这间活动室,多年前的美术课。其他孩子画着太阳、花朵。而年幼的他,独自坐在角落,握着一支黑色蜡笔,无意识地在白纸上重复画着无数连续、混乱、不断盘旋的线条,直到黑色填满整张纸。只有在那样涂抹时,心里那无处宣泄的焦躁、空洞和某种呼唤感,才能得到一丝平息。
记忆到此本该结束。但此刻,站在这扇门外,被墙上涂鸦和胸口车票双重冲击,那段记忆被激活了后续——
画面延伸:温和的保育员阿姨走来,看着他笔下那片黑色混沌,没有惊讶,只是轻轻摸摸他的头,问:“小笙画的是什么呀?是毛线团吗?”
然后呢?
记忆在这里,被精准地、硬生生切断!结尾处留下极不自然的滞涩感,仿佛录像带被洗掉了一部分。
隔着一扇破门,看着墙上那放大且癫狂的、与自身记忆和命运相连的同类符号,灵笙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这并非全是恐惧,更是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他触碰到了自身某段被强行模糊、刻意掩埋的过去的一角。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声响在死寂走廊里格外刺耳,猛地将他拽回现实。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他接通电话。
“您好,是灵笙先生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我姓陈,是‘阈限画廊’的策展人。我们通过一位朋友,看到了您早期的一些个人习作,非常震撼。我们正在筹备‘阈限空间’主题展览,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参与?”
画廊?策展人?朋友?灵笙的心猛地下沉。他的早期习作从未公开。是系统的安排?还是另一种“标记”?
现实正在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收紧包围网。陆屹的持续失联,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他握紧手机,声音平静无波:
“陈先生是吗?谢谢邀请。但我近期没有参展计划,抱歉。”
不等对方回应,他挂断了电话。
拒绝,是此刻唯一的选择。他不能被任何不明势力牵着鼻子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活动室门上那把沉重的锈锁,以及窗后墙壁上那诡异的涂鸦,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条充满冰冷回忆的走廊。
答案或许就在这里,但还不是打开的时候。
他需要更多力量,需要在下一次“入梦”时,找到更关键的线索。
胸口的车票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共鸣般的温热。
第九场游戏,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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