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彬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时说不出话。
警卫亭里,吴卡轻声提示:“快往梁思宜身上引,对了,他不一定知道找过他的是梁思宜,别直说。”
选王冰彬去对付李老八,吴卡还是挺心虚的,他实战经验太少了,但这是元赑的决定。
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梁思宜取现金给了李老八。
假若跟死亡预告有关,警察直接找上门盘问,李老八这滑头肯定会藏着掖着,就怕引火上身,十句话里能有三句真话就不错了。
元赑不在警卫亭,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吴卡为王冰彬捏了一把汗,心道,要是不成功,就只能现场把李老八抓回去审。
现在所有线索几乎都中断,陷入僵局,李老八是唯一的破局点。
“什么意思,谁献祭,男的女的?你不会说是我们学校那几个同学吧?”
王冰彬听了吴卡的指导,觉得李老八这引子已经抛得很明显了,后面无论说什么,他一律先质疑,越质疑越容易得到真话,反正有钱吊着,李老八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跟你说过,泄露天机,就会遭到天谴!”李老八道,“地震、天灾,那都是天谴的一种!”
“说人话!”
“哼,说了,怕你小子三观就毁啦。”
王冰彬看了看时间:“我要去图书馆了,没时间跟你废话,爱说不说。”这招欲擒故纵向来有效,李老八拦住他道:“哎,半大小伙子,一点耐心都没有,不像人家丫头……”
“哪个丫头?”
“哎哟,是我说漏了嘴,不行,这我不能说,咱也讲点职业道德么不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地铁案这事,我早就算出来了!”
王冰彬嗤之以鼻道:“你算出来?我还说我梦到过呢。”
“什么?!”李老八登时脸色剧变,“不好,那你有难了!”
王冰彬:……
“哦,你是说,我也会出交通事故呗?”
李老八这回看上去认真些许,问:“你真梦到过?”
“我没有,我朋友梦到过。”
“你朋友长什么样?是不是高个子,挺瘦,挺漂亮一小姑娘,扎个马尾辫子?”
王冰彬不答,攥紧书包带,李老八大喘气地自言自语:“那姑娘难道就是育才的学生?”
他非常警惕,拿起公文包,整个人也离王冰彬远了些。
吴卡:“糟了,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王冰彬也很着急,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又拿出手机握在手里,故意说:“我奶奶打电话来啦。”
吴卡:“再拿点钱出来。”
王冰彬假装接电话,嗯嗯啊啊了一阵,准备照吴卡说的做。
岂料钱刚掏出来,就被李老八一把抓住肩膀:“你奶奶是从网站上找到我的吗?”
“神经病啊,放手!”王冰彬的慌张不是假的,“不就是那个dreamscometrue的网站吗?已经封了那个!”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刻,李老八看见了他眼镜架后边那个单边纽扣。
骗子本就多疑,一时间他不知联想到什么,抢过王冰彬手里的钱,念叨着“关老子屁事”,然后把王冰彬往树的方向一推,把雨伞丢他怀里,夺路而逃。
吴卡没料到会这么发展,撂下一句:“抓住他!”跟协警一同追出门。
马路对面,元赑也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窜出来,那威风凛凛的架势,一看就是来抓人的。
李老八大呼不妙,眼见着好几路追兵,便往右空挡一撤,冲向图书馆,还一路洒钱哇哇乱叫:“发钱啦,做善事啦!我是好人呐!”
未来得及排进下水道的积水形成水洼,被他这么一闹,跟海浪一样翻腾。
砰——
李老八接连撞到好几个路人,还张手扯倒一个小女孩,引起一连串七嘴八舌的怒骂。
那女孩一屁股跌倒,小裙子湿了,却坚强地没有哭,翘着嘴巴拧水。
旁边的男人见状,眼疾手快抓住李老八的公文包,李老八差点摔个狗吃屎。
女孩爬起来,抱着男人大腿,怯生生地仰头,说:“爸爸,囡囡不痛,别生气。”
“你什么毛病?当这是你家客厅啊!给我囡囡说对不起!”
“道你八辈祖宗!”李老八骂道,“再拽老子你丫完蛋啦!”
男人捏起拳头想揍他,李老八却在公文包提手上一按,只听‘铛’得一声,那提手居然是铁做的,弹开后冒出根筷子粗细的银枪头。
掌心顿时传来针扎的刺痛,男人大叫,不自觉就放了手,掐着手腕脸色发白。
李老八偷袭得逞,却没高兴三秒,只见一魁梧的大个子直追上楼梯来了。
“奶奶的!叫你挡老子路!”李老八扭头就往里冲。
其时有不少人见雨停了,从图书馆里出来,李老八一头钻进去,不关三七二十一就推,渐渐地,被他推的人太多,就有人仗义地喊:“帮忙抓住这个孙子!”
人群逐渐拥堵起来,图书馆的大门左右各有一名保安,一时分不清状况,见人群哄闹,第一时间就去疏散,却越疏越乱,反倒让李老八溜了进去。
**
减虞面前放着两摞书。
左边一摞,是包含《力学》《星系动力学》《量子力学原理》等在内的老书,查阅后才知道,是很多高校的老牌教材。
捐赠于21年前。
右边一摞,则是一堆杂书了,小说、散文、哲学、医理,什么都有,他们有旧有新,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与左边的都有一个共同点——捐献者一栏为空。
说起这点,管理员不以为意。
“匿名捐赠很常见啊,做好事不留名嘛,像D市不就有个坚持几十年都给红十字匿名捐款的人,叫一切如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加起来捐了1000多万,多了不起。”
她给减虞看了捐献记录,的确很多人不留名。
向图书馆捐赠的书,以孤本或绝版居多,太烂大街了,图书馆也不会收。
21年前那批物理教材非常珍贵,刚捐赠时,有不少人争相借阅,直到大部分再版,或退出历史舞台,这些书才回到书海里默默无闻。
选中右边这一批,是因为他们的捐献时间——五年前。
正是梁全失踪的那一年。
唯独单独拿在手中的这本《梦的解析》不同。
看外观,它崭新得仿佛刚印刷出来,可一看编码,实打实来自21年前。
管理员啧啧称奇,还准备打电话找当年录入这批书的老员工询问,减虞趁她不注意,悄悄从书架取走了《梦的解析》。
这本书被掉包了,毫无疑问。
是正版,版次也比较老,但书是完完全全的一手,封底贴的RFID磁条凹凸不平,是撕下来后重新涂了胶水,按常理,老书背后也还有借阅记录的,这本新书却无。
试问谁会闲着专门买新书捐赠?
减虞对《梦的解析》并不陌生,因此没怎么在意内容,他稍加回忆,便找到了‘德尔贝夫的蜥蜴’的出处。
通常关于梦境的产生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梦是现实的投射,即只有在现实见到过、经历过、体验过的、常常想起的,才会在梦里重现。
人的所有想象和潜意识都是基于认知存在的,绝对构思不出超出理解能力之外的东西。
譬如X国曾高调宣布发现外星人骸骨,其长着一颗头,五官俱全,两只手两只脚,完全逃脱不出人类对智慧生物的固有想象,最终也证实的确是个乌龙。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很多人会认为梦是相反的,甚至怪谲荒诞、陌生离奇的呢?
这就有了另一种说法,即只有来自遥远的记忆,才会在梦中以一种陌生的姿态重现。
德尔贝夫就是第二种看法的例证。
他曾梦到过两只濒死的蜥蜴,并用某种小蕨菜救活了它们,醒来后,德尔贝夫坚持认为,梦里出现过的蕨菜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植物,但现实中却真实存在这种蕨菜。
几年后,德尔贝夫在翻看标本集时,忽然看到了那梦中出现过的蕨菜,并同时记起,曾有人向他口述过蕨菜的名字。
记忆就像一把刻刀,在人的脑海里刻下了烙印,它永远不会消失,你也从不会主动记起,只是会在某个毫不相干的时刻蹦出来。
一滴从地面蒸发循环回到云层的雨水从几万米高空坠落,砸中了你,它认得你,因为它在几年前、十几年前就砸中过你。
可你却觉得它不过是那么普通的千万滴水珠中的一颗。
梁思宜认为自己就是那被蕨菜喂养过的蜥蜴吗?
减虞细细翻完《梦的解析》,将它放在那堆物理教材之上,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梁思宜调换了这本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书,因为那原本属于梁全。
她在图书馆日日抚摸的这些文字,曾同样深切影响着她的父亲。
从医科大学毕业后,梁全带着书来到A市,认识了于丝楠,与她火速结婚,然后像要跟过去告别一样,把书都捐了出去。
可是,梁全对物理仍然有着深切的喜爱,否则就不会捐了之后还忍不住回来借阅。
那本旧的《梦的解析》一定有特殊之处,才会被梁思宜掉包,但警察至今没找到线索,至少说明这本书不在他们手里。
书本外边,一个圆?
那是什么意思呢,圆如果指的是图书馆外饰的珍珠,那范围也太大了,成千上万的书,他怎么找?
就在减虞出神之际,周围安静的人们忽然聒噪起来,好像都收到了什么消息,正在议论什么。
思路被打断,减虞顿感烦闷,暗中撕去《力学》和《梦的解析》的磁条,其余全都放到还书处,准备坐电梯去8楼的书吧找个安静的卡座。
他可没有梁思宜那样的公德心,偷一本走还买一本补上,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向来不择手段。
按了好几下,电梯却一直停留在一楼,黄色灯光闪烁,说明使用正常,不是故障维修,换一台依旧如此。
那明晃晃的1字就跟永恒定格了似的,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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